韩滨看了哥哥的神情,心里领会地问:“还是为了白雪萍的事?”
韩岳点点头,苦笑着道:“我现在不能出门,不敢见人,连家里都尽量少回去,妈整天逼问我做了哪些对不起她的事!”
韩滨看一向稳重的大哥眼睛里满是苦恼,他笑了一笑,漫不经心地道:“跑了也罢,我猜想,她终于受不了剃头挑子一头热了,倒追了你十年,总算灰心了——其实我都有点儿佩服她了,女人中对感情这么长性的,还真是少见。”
韩岳知道弟弟在女人方面的操守不敢恭维,不想跟他谈这个话题,只闷声道:“算了,不说这个。你回来住几天么?”
韩滨笑了,淡淡地道:“最近油田有个工程,就在镇里。如果拿下来的话,我可能会常在家。”
韩岳了解弟弟,他这么说,那这个工程就应该已经到手了,自己虽然不管他的事,但是知道他们这些人为了拿工程所用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伎俩,摇头叹道:“你们少作些孽吧!”
韩滨满不在乎地一笑,看着眼前这个以济世救人为己任的大哥,这个时代了,还有大哥这样的人,他心里除了佩服,还是佩服——换了自己,绝对做不到!
韩岳站起身,他对韩滨道:“时间差不多了,我把外面几个病人诊完,我们出去吃些饭?”
“整天在外面吃,有些烦腻了。回家吃点清淡的吧?”韩滨把衣服搭在旁边椅子上,身子向后仰靠,长长的腿前伸,劳累极了之后身体放松的一个姿势。
“我还是不回去了,妈看见我,跟外面的陈家阿婆一样追问不休。我最近都在诊所的楼上睡,不敢回家。”韩岳拿过簿子,对刚刚放松的弟弟道:“既然来了,别闲着。我这里现在没有护士,你出去帮我叫人——记住,不要叫陈大娘,她老人家精神头比我都足!”
韩滨听了哥哥声音里的懊恼,暗暗笑了,他高大的身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拉门走出去,帮大哥喊人。
这个外形绝佳,丰神俊朗的韩医生弟弟,远近闻名的青年俊彦,竟然在青山诊所里帮忙,实在是整年难见的奇遇,让很多等了一个上午正在不耐的女病患精神一振,看着韩滨俊美的侧脸,颇有几个再也移不开目光。
韩滨却只是看着登记簿,嘴里念着上面的名字,眼皮也不曾撩动一下。他有几个月没见到大哥,恰逢自己没什么要紧事,就一边帮忙,一边跟大哥聊天,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太阳越来越毒,候诊室里人总算少了,只剩下陈家阿婆,韩家兄弟打定主意不叫她老人家,老太太遂站起身,想回家睡个午觉,醒了再来。
老人家拄着棍子,慢腾腾地走到门口,恰好客运的小客车经过,从车上下来两个拎着行李袋的女子,阿婆眼神不好,盯了半天,指着那两个女的,头也没回地问韩滨道:“小水啊,那是常家的姐俩么?”
物是人非韩滨正好走向门口,一边走一边掏烟打火,听了这话,他手里的打火机没拿稳,啪地掉在地上,抬起头,看向眼前街上走过的两个女子,下颏的肌肉慢慢绷紧。
手里的烟攥在手心里,滚烫的烟头烫在肌肤上,他浑然不觉,一支烟捻得粉碎,他眼睛粘在二十米开外的那个娇小女子身上。
旁边陈家阿婆嘴里在嘟哝着什么,韩滨完全听不到,一动不动地看着常家姐妹沿着长街走过一家又一家店铺。
一路上十年未见的镇民有认出她们姐妹的,停下来跟她们打招呼,而她们似乎也不急,还跟着路边李家商店的李珲说了好久,后来进了李珲的铺子——好半天都没有出来。
“……穿得还不如十年前……”陈家阿婆的声音这时候开始钻进韩滨耳朵里。
“您老人家说什么?”韩滨皱着眉,微微转过头对着阿婆,眼睛却仍盯着李家商店的玻璃门,手掌微微疼痛,才想起刚才揉碎的那根烟,显然烫着自己了。
“那姐俩,穿得这个寒酸!显然在外面混得不好呗。我在这镇子住了快一百年了,没见过比常家的人更在意脸面的,那是过年剁菜板,没肉也听声的人家,样样都要比人强……”
“是这样么?”韩滨魂不守舍地随口问。
“哎呀,怎么不是这样?当年这姐俩的奶奶跟我们儿媳妇是小姐妹来的,后来人家大伯子当了镇长,就抖起来了,看见我们眼睛朝天!再后来她儿子常晟尧接班镇长,干脆大门一关,跟我们都不来往了——可惜,要不是你姐姐给老常家生了个儿子,她才真是活打嘴,现世报了。”阿婆啰嗦起来,拄着棍子也不走了。
恰好这时候李珲的商店门开了,韩滨模糊地想起来当年常怡跟李珲似乎是同班同学。李珲天生左脚变形,行走不变,这时拄着拐杖一直把常家姐妹送出商店外。
他看常怡穿着一条淡青的七分裤,身上一条棉布的白背心,脚上一双米色的塑料人字拖,跟十年前那个总是一条公主裙的常家千金比起来,是有些寒酸。
再长的街,也有行尽的时候,常家姐妹到了十字路口,左拐,向常家的小楼走过去了。
留下他注视着掌心的一捧烟末和一缕烫伤,怔了很久。
——————————————————————————————————————常欢看李珲回了店里,对妹妹小怡笑了,颇有些感慨地道:“十年没见,连李珲都结婚生小孩了,当年的那些人全都变了样子,他不出来打招呼,我真认不出来。”
常怡点头,看着周围,原本就繁华的花溪镇,现在更添了不少高楼,十年前街道两边摆摊的案板,现在都撤掉了,所有的零售摊贩都集中在封闭的超级市场里面。市面上比十年前整洁,也更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