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上楼,打开电脑,继续没完成的通关游戏,正玩得忘乎所以,听见身后的门响,她忙得没空回头,随口问一句:“谁啊?”
门口半天没动静,她回过头来,看见妹妹小怡站在门口,脸色惨白,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好像刚刚哭过,全是血丝。她吓了一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妹妹身边问:“怎么了?”
常怡扁了嘴,眼泪又流出来,自己扑在二姐怀里,放声大哭。
常欢抱着妹妹,一叠声问道:“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小怡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伤心地道:“二姐,怎么办啊?我可能怀孕了。”
常欢脑袋轰地一声,抱着妹妹,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刚才小水问我月事来没来,我说三个月没来了,他也急了。二姐,我真怀孕了么?”
常欢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搂着妹妹,坐在床上,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办法道:“现在哭有什么用,别哭了!你跟韩滨胆子太大了,什么都不懂,就什么都敢试……”她本来还想说,看妹妹嚎啕大哭,只好拍着妹妹肩膀安慰道:“你别着急,我去给你买一个测孕棒,先确定了是不是怀孕再说。妈明天就回来了,问问她,总会有办法的。”
常怡慌了,抓住常欢的手颤声道:“不能让妈知道!除了你,谁都不能知道!”
常欢看妹妹脸色惨白惊恐,心疼她,但无法可想,只能道:“不让妈知道怎么行?你别怕,妈不会骂你的……”
常怡是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平时极受宠爱,就连不喜欢女儿的常晟尧,也从未对这个最小的女儿凶过,更别提沈淑惠了。这一次闯了这样大的祸,她心中最大的害怕是父亲母亲看她的眼光,一想到父母的震惊甚至是责骂,那种屈辱和被抛弃的感觉,生不如死。
性子柔和的常怡,靠在二姐怀里,脑子乱成一团,只懂得不停地抽噎,边抽噎边道:“妈不会骂我么?”
常欢一边叹息,一边安慰道:“不会的。妈从来不会骂我们,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你别怕,等妈一回家,就会想到好办法的。”
常怡可能也想到了母亲的性子,心安地长叹了一口气,靠着姐姐,抽噎的声音终于慢慢小了。
常欢一直等妹妹情绪稳下来,才拿着头盔出门,一路狂飙到旁边相邻的镇子,到一家药房买测孕棒。那个卖药的女店员听了,果然仔细地打量她。常欢心想幸亏跑到这个镇子,要是在花溪镇,自己买了这样的东西,只怕转眼间全镇就都知道了,到时候就算自己不说,也会很快传到父母耳朵里——小地方就是这点不好,人人都那么爱管闲事!
总算结了帐,她一路飞驰回花溪镇,跑步上楼,开了门,看见妹妹小怡呆呆地躺在床上,听见她进来,忙坐起身,大大的眼睛肿的馒头一般,对着姐姐腼腆又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看了妹妹的笑容,心里一痛,单纯无忧的小怡,曾经是家里唯一开心快乐的人,现在也懂得伤心的滋味了。
这个世界上,有人能一直无忧无虑地长大么?
意外陡生大雨瓢泼一般。
天还没有黑,窗外就已经墨染一般了。韩滨站在常家大门口,身上的雨衣遮不住裤脚,脚上的鞋子湿透了。他觉得有些冷,薄薄的嘴唇克制不住地哆嗦,眼睛盯着常家的屋门,痴痴地等着那个熟悉的娇小人影出现。
好久,常怡才出来。她撑着伞,身上橘黄色的裙子在身后灯光的闪耀中,发着温暖的光,在这有些冷飕飕的夜雨里,让韩滨心里登时有了暖意。他等小怡走到跟前,关心地对她道:“怎么不穿件雨衣?这风很冷。”
常怡脸色有些白,看着小水,小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滨觉察到小怡的神态有些疏远,心中以为是意外怀孕这件事把她吓怕了,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怕啊。他伸手拉住她的手,从半年前,每次拉住这双小手,他的心就克制不住地怦怦跳。他俩从拉手到接吻,到终于偷吃了禁果,只经历短短的一个月——就从那一个月起,他就知道自己这辈子,认定了常怡。
“我来告诉你,小怡,你千万别去堕胎。”韩滨握紧她的手,看着伞下的她,笃定地说。
常怡温柔的眼睛看着他,后来慢慢低下,轻声道:“可是我们这么小……”
“我会养你!我想好了,我不读书了,咱们的很多同学都辍学去打工,我也能。几年辛苦下来,一定能熬出头。小怡,打胎太危险,我上网吧查了,很多女人因此一辈子落下毛病,甚至再也不能生育。你千万不要听别人的话堕胎。”
常怡一直低着头,她伞上的雨水滴下来,哗啦啦地洒在小水的雨衣上,滑到下摆,沾得裤子更加湿透。她咬着嘴唇,良久才摇头道:“小水,我妈说不让我留下这个孩子。我想——我想我还是听我妈的吧?”
“听你妈的?”韩滨心里一颤,双手抓住常怡的肩膀。像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一样,她浑身上下都透着轻软,薄薄的裙子下,肩膀不盈他一握。她被他握着,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他盯着她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双唇,满是恐惧的大眼睛,这样的楚楚可怜,他的心登时软了,声音放柔,生怕吓到她一般地道:“我说的话你听到了么?我养你,也养这个孩子。我们三个这一辈子不分开,你千万别冒险堕胎!”
常怡感到他的手力道渐强,劲道大得她双肩要被捏碎了,她惶恐地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小水。夜色中,这么近地盯着他,才发现他平素清澈的大眼睛里全是血丝,俊逸的眼角眉梢,此时皱着,神态既疲倦又无奈。她被小水这样逼着,眼泪慢慢涌上来,不知道该听母亲的,还是该听小水的,自己左右为难,手抬起,终于呜呜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