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记得起
“在我们保安室,您要去看看吗?”老郭很殷勤地答。
“你现在去把闸门关了,我有事要去那边山上一趟。”
老郭想不到乔白鹭竟然会提出这个要求,一肚子疑问不敢说出来,转身去关电闸了,等到他回来,乔白鹭伸出手,指着他手里的手电筒和电棍说道:“这个给我。”
老郭交出来,看见乔白鹭分开电网的间隔,十分利落地钻了过去,没有灯光的山林看去一团漆黑,充满不可知的危险,老郭忍不住低声道:“乔先生,那边——那边不太平,除了有狗,听说还闹鬼啊。”
乔白鹭好像没听见老郭的提醒,关了手电筒,整个人隐没在黑暗里,向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山路湿滑,十多年没来这里,那条上山的小径仍在,在这个季节落叶层铺,脚踩上去,发出轻轻的嚓嚓声,树林里静悄悄的,夜眠的鸟在窝里发出扑棱翅膀的声响,偶尔夜猫子呀地尖叫,惊醒隐秘处的夜行动物,咕噜嘶嘶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瘆人,这个时间的山林,不是人人敢走的。
乔白鹭上到半山,光线在这个位置可以透射下来,使他能看见上面不远处的那片悬崖,月色如水,照得下面乱石森然,浓阴层列,他大步向那片悬崖走去,不多时就站在了悬崖前的平石上,看见了那两块墓碑。
他放下手中的电棍和电筒,将大衣脱下来放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跪在山石上,磕了三个头,嘴上低声道:“木叔,蔡姨,我过来看看你们。”
他就这样跪了良久,直到自己的膝盖感到酸痛,方才起身将大衣披在身上,这山林如此安静,眼前墓碑上的两个名字他如此熟悉亲睦,以至于他忍不住走上前,用手轻轻地抚摩墓碑上木叔和蔡姨的名字,陷入往事当中,回忆良久,忍不住低声说道:“如果人死能够复生,该有多好?”
他的声音似乎惊动了墓碑后面什么动物,发出咔哒一声,乔白鹭站起身,想起石头上的手电筒和电棍,如果被碰掉了一会儿下山就麻烦了,他走过去,想要拿起东西,就在这时,石头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乔白鹭手停在半空,看着黑洞洞的大石后面,他根本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迅速拿起电棍,开亮手电筒,漆黑的夜晚里突现的光显得十分明亮,照在大石之上,一会儿功夫,只见石头后探身走出一个人,浑身乌黑,只有一张脸雪白,脸上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迎着光,明明什么都该看不见,可是乔白鹭仍觉得这双眼睛落在自己的脸上,因为一会儿工夫,她嘴唇轻咧,对他笑了一下。
乔白鹭愣愣地看着她,手电筒的光倾斜下去,渐渐熄灭,对面的她这时走过来,站在他身前说道:“没有光照着,看得清楚多了。”
“小莺?”乔白鹭说,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是我,你回来啦?”
乔白鹭点头,看着她,夜色朦胧中,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她走近了一些,站在他身前一步远的地方,脸上笑意盈盈的,看去十分开心,对他说道:“过来干什么?”
“我看看木叔和蔡姨。”
“你知道他们安葬在这里?”
“我以前过年打电话给我妈妈的时候,她提起过。”
她抿嘴一笑:“所以你就记在心里了,你变了,我几乎都认不出来是你了,还好这些地方你没有变。”
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后来道:“你长高了。”
她向下看了看自己一身,点头说:“还行,不算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个月前。”
“还走吗?”
“应该不会走了,我会定居在这里,接手我舅舅的事情。”
“就住在旁边吗?”她眼睛一亮地问。
乔白鹭点头嗯了一声,答:“就住在旁边。”
她高兴得击了一下掌,可很快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叹了一口气,低头半晌,摇头好像自言自语地说:“住在旁边又有什么用。”
“怎么了?”乔白鹭看着她问。
她没回答,回身望了良久双亲的墓碑,然后转过来面对乔白鹭,轻声说道:“谢谢你给他们磕头了,他们见了你,肯定很高兴。”
乔白鹭嗯了一声,望向墓碑,陷入沉默之中。
她也很久没有说话,秋风飒飒,触肌生凉,她轻轻叹息一声,将双手插在衣袋里,抬脚向山下慢慢走,边走边说:“我要下山了,你还站在这里吗?”
乔白鹭脚步移动,跟上去走在她旁边,一会儿之后问:“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还好,弟弟已经大了,可惜还是不够大,有时候他还不听话,满山乱跑,让我头疼。”她说。
“没有揍他?”他问。
她噗嗤一下笑了,夜半清幽的语气变得轻快一些,显然提起弟弟令她心情很高兴,道:“不舍得,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胡说,你还记得呢?其实我现在连碰他一下都不敢,怕爸妈在那边埋怨我。”
他唔了一声,半天没吭声。
“我不该提我爸妈,对不对?”
“怎么了?”
“我一提我爸妈,你就不说话,是不是很为难?”她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你多想了。”
“多想什么,你一不说实话,就不看我的眼睛,就算你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她说完这句话,根本没有任何征兆,就脚下加速,走进了树林拐弯处,黑色的身影没入夜晚的树林中。
乔白鹭立在当地,不敢相信她就这么走了,倏来倏去,也不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完全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