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时候拿起梁上的那把枪,趁着自己的视力没有全部模糊,到城里去给那个姓乔的一个枪子,此生大仇得报,自己就算现在就死了,也算是对得起女儿女婿了。
可是一想到如此行为势必要扔下的两个孩子,他心中又有一些不舍得,一手带大的木木丢给小莺吗?她二十五岁了,报了仇之后,她终究要嫁人的,带着木木这样的孩子,她能嫁给谁呢?
门外传来木木拉绳绑稻草人的声音,这两年来,在小莺的教导下,木木的稻草人绑得越来越好,穿着衣服竖在门前,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可惜绑稻草人既不能报仇,也不能赚钱,山风吹得稍微大一些,就飘到后面的山涧里去了,徒然浪费稻草,唉,就算是逗木木打发时间,为什么不能换点儿别的花样?
☆、楔子2
楔子2
卓兰将车停在山脚下,看着眼前这片黑沉沉的树林,与此地一里之隔,就是她亲哥哥卓凤祥的山庄,与那里的气派富丽相比,这个树林子简直就跟闹过鬼似的。
闹鬼,她心中微微叹息,这不正是附近人家对这片树林的称呼吗?那片闹鬼的林子——死了两个人的那个山崖,据说现在还常常能听见鬼哭的声音,呜呜咽咽,缠绵不绝,像是有无尽的哀伤与委屈消散不去,加上树林内年深日久人迹稀少,遮天蔽日的林叶让阳光无法透射下来,以至于里面潮湿阴森,孤身一人走在里面,肌肤生凉之际,更感到后颈汗毛竖起,草丛灌木内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蛇在爬行,或者是谁躲在暗处悄悄地尾随,当次之际,胆小者多半落荒而逃,跌跌撞撞大呼小叫地跑到山下,逢人便说山上有古怪,闹鬼,呼天抢地,言之凿凿,时间长了,这片林子闹鬼的声名不胫而走。
据说鬼林里住了一家三口,养了七八只一人来高的恶狗,全都黑毛红眼睛,凶恶异常,那些胆子大不怕鬼的上了山,碰见这些恶狗,没有一次不是被吓得屁滚尿流跌跌撞撞地跑下去,生怕跑慢了丢掉半条命,如此一来,不管胆大胆小的人,全都自动离这片山林远远地了。
就算这里真的闹鬼,真的有吃人的恶狗,我也要见她一面,卓兰心想,如果山上真的有蔡柔夫妇的鬼魂,我想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怕惧的,这么多年来,死的固然死得委屈,可是活着的人也并没有如何得意,这炼狱一般的日子,甚至还不如当年一死了之的他们夫妻二人痛快解脱吧?
想到这里,她心意已定,锁上车门,沿着小路独行上山。
山路湿滑,少有人行,越是向上走,树木越是茂密高耸,阳光徘徊林外,下面阴冷潮湿,卓兰是知识分子,心中并不怕鬼,但是对那传说中黑毛红眼睛的几条恶狗,却难免惴惴,她一边专注行路,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林外远近之处的声息,林涛汹涌,树梢间有风声在呜咽,除此而外,只有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响在这片隐秘的天地之间。
“你来这里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把卓兰吓了一跳,她捂着胸口抬起眼睛,看见眼前山路高处,一个身形高挑一身黑衣的年轻女人站在山石上面,正盯着她看。
眉目冰冷,嘴角却带着一抹像是很高兴的笑容,眼睛落在卓兰的脸上,显然认出来了她,雪白的牙齿露出来,冲卓兰笑了一下。
这就是木兰莺了,隔了十来年,长得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美上十分,卓兰心想。
她没有说话,看着木兰莺从上面走下来,到了她跟前道:“卓阿姨这么多年没见,身体好吗?”
卓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打了个哆嗦,山风吹来,她闻到木兰莺身上一股淡淡的花香味道,朦朦胧胧地,卓兰想到蒲松龄笔下的那些树妖花妖,内心叹息了一声,对木兰莺说:“我来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
病房里只有呼吸机的声音,所有的人全都一脸肃穆地站着,看着病床上躺着的卓兰,吊针滴答,液体沿着手背上的留置针流到她的身体里,一旁的乔启智握着妻子的手,触手冰凉,几乎没什么热度,过去三十七年这双手带给自己的幸福刹那间闪过他的心头,乔启智眼眶潮湿,流下泪来。
满头白发的卓凤祥坐在一旁看着妹妹,暗暗摇头叹息,十几年过去了,岁月待卓凤祥显然不薄,此时他虽然已经年近七十五,但是肩背挺直,精神矍铄,此时似乎是因为遽然遭逢亲妹病重,在医院里守了两天两夜,他终于还是觉得累了,满脸的哀伤,低声问妹夫道:“白鹭什么时候会到?”
乔启智答:“刚刚电话确认过,他已经下了高速,路上不堵的话,随时可能进来。”
卓凤祥点点头,不自禁地看了一眼病房的门,不敢想象十多年未见的外甥真的会推开这扇门,回到家人身边来,他握着拄杖的手轻轻颤动,地面哒哒地响了两下,静静的病房里,声音听来有些响亮,众人听在耳内,激起无数心思,全都屏息敛气,偶尔会有人不时地瞄一眼紧闭的房门,似乎想在乔白鹭推门进来的时候,成为第一个发现的人。
门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开了,卓凤祥又惊又喜,颤颤巍巍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乔启智也猛地松开老妻的手,回过头看着房门,在众人或是惊讶或是期盼的眼神中,一个十□□岁满脸稚气的青年走了进来,甫一进门,乍见屋内人人都盯着自己,这青年登时脸上通红,尴尬地说:“我——我爸爸让我来看看卓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