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宗点头,上前搀住她,木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好多了。妈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了么?”
望舒心里已经隐隐猜出轮椅上女子是许承宗母亲,此时听他唤妈,自己站在一旁看着这母子二人,许承宗容貌英气俊朗,跟他母亲端庄得略带严肃的容貌毫无相似之处,想来他是像其过世的父亲吧。
许母手攀着儿子的胳膊,望舒看她苍白的手指上,一枚绿玉戒指闪着温润的光,她紧紧抓着儿子,怕他消失了一般,后来很伤心地叹气道:“你伤了这么久,怎么不给妈妈打电话呢?”
许承宗淡淡笑了下,对这个问题没有回答。
旁边那个身怀六甲的美貌少妇笑了一下,忙插口道:“承宗一定是怕姑姑你担心,才不打电话的。现在他已经好了,姑姑也出院了,姑姑你就别再担心了。”
说话的孕妇眉目娇媚,望舒想到许承宗当初提到的那个青梅竹马的小南,后来嫁给他母亲侄儿怀孕五个月的,看着妩媚娇丽的她,再看看高大魁梧的许承宗——当年相恋的这二人,此时看来,也般配极了。
那少妇又对许母道:“姑姑,你要进屋歇歇去么?”
有钱的人,在穷人面前,是会毫无顾忌的,望舒的房子,她竟然习惯性地请示许承宗的妈。
许母听了,眼睛在望舒身上打了一个转,一眼不发,摇摇头。
原本簇拥在许母身后的人全都涌上来,把他围在中间,嘘寒问暖之声,顿时响起。
这么远远地望着,看他被那么多包围着,竟觉得他无比地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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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她旁边一直不说话的侄女小燕伸手拉拉姑姑,望舒从许承宗身上移开目光,看着侄女,听她小声地惊叹地道:“姑,这个人是有钱人哪!”
望舒点头,轻叹一声:“是啊,是有钱人。”
小宝一旁也小声问:“那他当初说给咱们的住宿费给了么?”
“给了。”她嘴上答,脑子里想到半个月前他初来的时候,满身的伤,陌生地躺在自家的炕上——仅仅半个月,当初的那个陌生男子却成了自己心中一个永远也磨灭不掉的记忆,这一刻,看着他脱了自己哥哥那身破衬衫烂短裤,衣着光鲜地站在属于另外一个世界的人群里,心中那份无奈演变成哀伤,无力地又一次认识到人与人之间命运的差异。
这是她最后一次看见这位个子高高的男人了吧?
胸口酸楚的感觉无法自控,渐渐地连鼻子和眼睛都有些难受,她习惯地咬嘴唇,咬得痛感代替了那难受的酸楚,自己低下头,伸手拉住两个侄儿,就要回屋子。
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不远处人群里包围着的许承宗突然道:“望舒,过来一下。”
她停下来,有点诧异地回头看他,见他正站在他母亲身边,对她笑着。
许母跟同来的所有人,听了许承宗的话,出其不意,都把目光放在先前没人注意的这乡下女子身上。
望舒被看得脸红了,她不太习惯引人注意,身上的衣着跟这些气质和派头都非比寻常的人比起来,寒酸得让人无法不自卑。她手拉着两个侄儿的手,微微犹豫的当口,听见身边侄女小燕急急地小声催促自己道:“姑,他叫你呢,你怎么不过去啊?”
望舒看着侄女,有点疑惑,自己还没急,侄女怎么急起来了?
再抬头的时候,许承宗竟已经伸手推着他母亲的轮椅,越众向她走了过来。到了她跟前,他看了她一眼,目光里似有深意,后来见他低头对母亲道:“妈,这是叶望舒,是她跟她哥救了我一命。”
许母久经世事的目光看着望舒,那双精明干练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不动声色间就把对面的乡姑剖析了一番——把望舒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她从小长这么大,从未跟许母这样的人打过交道,此时被她的眼睛审度着,有点不知所措。
“多谢你了。”许母轻声道,她口气十分有礼,也很轻,招呼自己身后的一个男子道:“阿健,给这女孩点谢礼,别白麻烦人家一场。”
叫阿健的男人身材适中,容貌适中,在许母身后一群人里,毫不起眼,只眉眼之间仔细看,会发现跟许母惊人地相像。他听了许母吩咐,忙答道:“好的,姑姑。”一边答应,一边走到望舒跟前,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望舒道:“我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他难道就是许承宗母亲的亲侄,那个娶了小南的人么?
望舒看看这个阿健,扫了一眼高大英俊的许承宗,再看看站在许承宗旁边像画里的美人一般的小南,想到当初许承宗高烧说胡话,”“我爱了小南一辈子了”——“小南怎么嫁人了?”
他十年牢狱之灾,小南等不了,就嫁给这个程健了?
她伸手接过程健手里的信封,一边感叹这信封的重量,一边有点迟疑该不该接受——怔神的时候,扫见许承宗站在人后,眼底带着笑意,正看着自己,见她看过来,他嘴唇微动,无声地叮嘱她:“拿着——不拿白不拿。”
一边有点想笑,一边有点难过,把信封收下,脑子里突然升起的念头,让她有点恍神:“收了钱,就真的跟他一撇两清了,这次他走了,我——我以后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昨夜的雨,浸染的浓绿的菜园,蓦地有些刺目。
刺得她眼睛里发酸,当着对面的许多人,她忙低下眼睛,内心只想着一个念头:快走吧,快点离开这里!我有以后几十年的时间来痛苦,这一刻的痛苦,能短就短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