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
叶望舒张开口想痛斥他一顿,被许承宗先抢着道:“我刚才鬼上了身,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你要是想骂我,尽管骂吧。”
“你家里人呢?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你今天就搬走!”叶望舒一想到自己给此人倒尿壶,喂他吃饭,竟然是伺候了一头狼,就一肚子恼火:“走之前,别忘了把欠我们的钱留下。”这个人估计没什么钱,不过不管怎样,他还是用了大哥半个月的工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跟他这样的人也没必要讲客气的。
许承宗听她说给自己家里人打电话,脸上闪过一抹似乎是伤心的神色,电话号码,就算他给了,打过去也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人会接的。他没有家,没有亲人。伤成这个样子,就算他离开此地,一时之间又能去哪里呢?父亲直到死都恨他,母亲远走高飞,而小南……
他感到耳朵后那块肿起来的地方隐隐作痛,小南——仪态万方的小南,美丽高贵的小南,他心中念念不忘十年的小南,
怀胎五月的小南……
受伤前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徘徊街上,不知道该往哪里去的感觉,又向他袭来。他呆怔着,听见窗下这个不知道名字的姑娘喋喋不休地道:“告诉我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给你家人打电话,把你接走,顺便让你家人把欠我们的钱带来。”
她又提到钱,许承宗甩甩头,光秃秃的头皮擦着枕头,这枕头是她的么?竟然带着一股她身上的清香,他转过头,把鼻子贴着枕巾,微微吸口气,想好了措辞,才对她道:“我欠了你和你大哥多少钱?”他不记得自己向人借债,也没那个必要,不过他匆匆出走,连钱包都忘记了,估计是这对兄妹帮他垫了医药费,欠的钱八九成是因为医药费了。
“四百块。”叶望舒生怕他听了这个数字,以为是自己讹诈他,解释道:“你在医院里住了……”
许承宗此时极欲讨好于她,遂打断她的解释,道谢道:“多谢你大哥。不是他救了我,我可能就完蛋了。”
“那你告诉我电话号码,我通知你家人把你带走。”
许承宗低头,想了想说:“我家里现在没人。你看这样行么,我在你这里住着,等我的伤好了,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
“不行!”叶望舒不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拒绝。她才不能把这个狼一样的男人留在自己家里。
“你是害怕刚才的事情再发生么?我跟你保证,我再也不会那样干了。”许承宗看着她,窗子处阳光充足,她的脸不像昨晚在月光底下看时那么娇嫩,但五官细致,眼睛乌黑,容貌极佳,只是此时一张脸紧绷着,浑身上下的气息都显示了她正全心全意防着他。
“我不相信你。”叶望舒打定了主意。
许承宗向后靠在枕头上,他有些累,胯骨处的伤显然是最严重的,正钻心地疼。他既无处可去,最好的办法还是赖在这里,等伤好了再做打算:“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你住宿费,你看怎么样?”
叶望舒打量他浑身上下,她缺钱,没钱的苦恼和艰难,她真的受够了,可为了钱把这个许承宗留在家里,还是不值得:“没人稀罕你的住宿费。不用废话,快点告诉我你家电话号码,我给他们打电话。”
许承宗叹口气,早知道亲了她一下,能让她这么生气,自己就该把她想成一只老母猪,他再饥渴,总不会亲头猪!
23
他瞅着她身上破旧的衣衫,廉价的牛仔裤膝盖和裤腿处,都是磨损的痕迹,也不知道她穿了多少年了;上身的纱衣似乎还是十年前,他没有进监狱之前流行的式样,衣扣两边缀着多余难看的蕾丝,连袖口都是,在衣袖和肩膀的接缝处,丝线已经绷开了,似乎她曾经尝试着用针线连上,可纱衣不受针线,坏了就是坏了,这件只能扔进垃圾桶,再买件新的。
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很穷,急需钱。
许承宗轻声道:“我可以每天给你二百块钱,等我的伤好了,一起结算,住多少天,就给你多少钱。你看怎么样?”
一户农家的房子,连空调和地毯冰箱都没有,每天二百块,也不算少了。
叶望舒摇头,她穷,有赚钱的机会不是不想接受,只是心里觉得莫名的害怕。躺在炕上的许承宗,高大魁梧,那双刚刚紧箍着自己的手臂,有力得似乎微微使劲,就能把自己捏碎。万一他伤好了,自己孤身一个人在家里,太不安全了。
许承宗一直盯着她,看她的脸色,就知道不管自己出多少钱,结果都是一个滚蛋。他心里有点沮丧,想着先前她给自己倒尿壶,喂自己喝粥,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种体贴细心,一定是出自她的本性。
他长叹一声,闭上眼睛,故意好半天沉默,眉心皱起,整张脸苦着。
“喂,你不能睡,快告诉我号码啊?”叶望舒急了。他要是赖着不走,自己可怎么办?
“叶姑娘——”许承宗有气无力地张开眼睛,轻声问:“你是姓叶么?”
叶望舒点头,等他的下文。许承宗却眼睛紧闭,似乎沉沉睡去,好久才从嘴边似有如无地嘟哝一句:“叶姑娘,谢谢你了。”
他再也不说话了。叶望舒在窗户底下等了半天,后来听见许承宗重重的喘息声,知道他是真的睡着了。她急得暗暗跺脚,这人怎么关键时刻支持不住了呢?她先前被许承宗吓怕了,现在即使他睡着,也不敢从炕边经过,猫腰沿着窗户底下的墙,在自己家里做贼一般,摸到门边,拉开门快速逃进走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