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摇了摇头,用先帝钦赐的鸠杖敲了敲地:“让我坐到床边,否则耳朵听不出。我都那么老了,还怕把你们的太祖爷爷给吃了吗?”
“行”两个小辈象哄孩子一般,将我扶到床边。
“云鹤呀,我是百花,来看你了”我喊了声。
“啊?”躺在床上的狗剩哼了声。他确实够老了,平时脑子都糊涂了,他的小辈老是来诉苦,说给他吃过了,他说没吃过。开饭了,他却问怎么又吃饭了。
我用力弯下腰,对着他的耳朵喊了声:“我,刘百花来了”
“啊?”狗剩好象清醒了点,伸出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举着:“在哪里?在哪里?”
手都老得象鸡爪子了,我的手也好不到哪去,简直就象干树枝。我握住了他的手,喊道:“在这里呢”
“百花,妹子。。。”狗剩睁开了浑浊的老眼,昏花的到处看着,好似依稀看到我的影子后,泪汪汪的道:“百花,我快走了,他们俩个已经跟我来说了。”
狗剩的后辈顿时紧张起来,这就是所谓的鬼话,大限将至了
“是吗?”我将拐杖搁到一旁,用手拍着狗剩的手背,含笑道:“这辈子其实你也够了,儿子、孙子都先你一步走了,再活下去要压小辈了。九十大寿都做过了,第六代的孙子也看到了,你还有什么割舍不下的?我家那几天,整天的唠叨着什么时候死,怎么还不死的话,等你下去后,知道我们什么时候也去,就回来告诉一声,让我们也有个准备。”
“好,一定。”狗剩九十了,虽然没有九十三岁的贵公公活得长,但远比其他人多活了几十年。他突然喈喈笑了起来,咧开空荡荡没有一颗牙的嘴:“我比万贯和大郎多活了十几年,赫赫,确实够本了。但此生还是有一件事遗憾。。。”
他笑容慢慢收敛,如同七十多年前一半,深情地看着我:“百花,此生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象砚姬、御怜花那样坚持住,听了你的话另外娶妻。虽然我们无来世可续缘,但我会在地下等你,等你来。”
“好的,好的。”我终于流泪了,紧紧握着他的手,坐在那里陪着他。
不久后狗剩象是睡着了,他的重孙子走过去,用手探了探鼻息,立即嚎着跪下,伏在床前大哭。他的几十口在屋里屋外等着的后代,一个个跪下也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我流着泪大吼一声,抓起身边的拐杖顿了顿地,让几十个嚎哭的后代都抽抽噎噎起来:“活到九十高寿,走了是喜事,不准哭拿寿衣和水盆过来,让你们的老祖宗干干净净、太太平平的走。”
女的立即抹着眼睛无声地退了出去,而男的端着各种身后事用的东西进来了。
我侧头看了眼狗剩,用手轻抚着他的脸,含泪道:“安心去吧,我早晚也会去。到时我们见上一面,说几句话”
狗剩下葬时,我没去魂魄已走,留下的躯壳无所谓了。我也不想再看着棺材放到坑里,不愿意听到土一铲铲的掉在棺材盖上的声音。
狗剩死前要求埋在我空地的最旁边,而不是埋在他妻子旁。听他的后代追忆,狗剩和他妻子只有责任,没有爱的过完一生。老时迷糊时候,总是嘴里叫着我的名字。因为怕我身边的男人不高兴,后代都没敢说。
有点愧疚,本以为这辈子的情都还清了,结果还是有欠着的感觉。
剩余的日子不多了,我必须加紧时间快乐的活着。
“别动,要等干了才行”我用力压着孙扬威,让他不能挣扎。
“干嘛你都老得满脸褶子,还涂什么东西?再抹也抹不平。”孙扬威没个好气的道:“小心我好不容易积攒的胡子,胡子上不要涂。”
“河底里的泥,很有营养的保证涂好以后,年轻五岁。”我一手拿着装着黑泥的碗,一手拿着刷子熬着泥在他脸上抹着。
“还是随她的意吧”在一旁脸上涂满黑泥的赵晟,苦着脸道:“否则她又要浪费鸡蛋和黄瓜了。”
赵惟能、羽也坐着,一动不敢动,否则脸上的泥就往下掉。一个个都是黑脸包公样子。顺便说一声,包拯也死了,我都已经九十了,活得比后辈包拯还要久。
砚茗嘿嘿地笑了起来:“还别说,这么一折腾,脸上却是滋润了许多。”
“别笑”我吼了一声,迈着微带摇晃的小步走了过去,在砚茗脸上又加了两刷子:“泥都掉下来了。要等到全干了后,才能剥下来。现在闭上眼睛睡觉,正好午睡一下。”
过了一年,宋英宗也死了,这个皇帝才上位四年,三十五岁就嗝屁着凉了。陪葬有高后、狄青、杨延昭等,也算是英明,只是死得太早。接下来的皇帝只有二十岁,居然还听说了王安石正在闹变法,这个皇帝应该可以活到我死了吧,否则我真的要成为死不了的老妖怪了。
一晚上,身边的逸风摇醒了我,轻声道:“百花,我先去了。他们来接我了”
心一惊,我立即醒了过来,身边的逸风已经去了,面容安详,身体还温热。
忍不住紧紧搂着他渐渐凉去的身体老泪纵横,希望他能再回来,一时间有了想立即跟着他一起去的念头,几乎肝肠寸断。直到天亮,进来伺候的小丫鬟发现了,赶紧出去叫人进来,才将我拉开。
送走了羽,砚茗也去了。他是在我帮他做面膜,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等面膜干时,安静地离去的,这个家伙就爱臭美。
为了实现我的诺言,我叫他的清身子穿衣服的儿孙,帮他套上了艳丽的衣服,还放上了他最喜欢的香料。盖上棺材前,我叫儿孙们出去,随后摸了他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