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饱喝足,课也不上了,早早回去睡觉。大人们坐在院子前商量着,也不象以前那样藏着掖着了,吵骂声、叫嚣声不断。
吵闹声不时传进床内,我靠在逸风的怀里,紧紧抱着他;他也紧紧搂着我,并且抚摸着我的发丝。只有在他瘦弱的怀中,我才能得到少许的安慰。
“百花,你有办法吗?”逸风温和地问着我,言语中饱含着不安和看到灾难前的悲哀。
“放心睡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紧闭着双眼,将脸深深埋进逸风胸口。太累了,我实在太累了,也许现在抱着逸风从此不醒,在睡梦中死了,反而是种解脱。
天亮了,我让逸风帮我穿上最好的衣服,是从镇上绸缎商家里拿来上好绸缎面,他家可能死光了,也可能瘟疫未完全爆发前逃出了镇。
早饭是我昨晚吩咐的白粥,而且把鸡蛋全煮了,一副准备临死前的疯狂。吃完早饭后,我一手拿着小茶壶,躺在摆放到门外的竹躺椅上,很是悠闲地看着孩子们在门外空地上玩泥巴、打群架、生火烤刚掰下的新鲜苞子。是我让他们什么事都不干,摆出死前吃好玩好然后上路的样子,也玩玩罢工,偶尔清闲也不错。
左右看看,很是满意。左边是逸风、右边是万贯,前面是一大堆热热闹闹的小孩,能这样混混噩噩等到死,也算蛮不错的。
大郎带着大人们来了,一个个瞪着熬红的眼,隔夜的脸。
“打算好了,税官只带了三十多个,我们人多,到时把他们全宰了!”大郎咬着牙,一副穷途末路的模样。看来把他们逼疯了,与其自己死,不如落草为寇了。
“一晚上就想出这招?”我一个嗤鼻,拿着茶壶悠悠喝了口:“打死税官满门抄斩的罪,你想押到刑场三刀六剐可以,别拖上我们。就算这波死了,朝廷就没人了?大约后面还有几十万大军等着过来拿我们练兵。难不成真想带着我们造反?就你们四十来个杂牌军外加三百个娃娃?”此时旁边坐在地上的狗剩笑了起来,男孩子们不敢不跟着笑。
“那你说怎么办?”大郎涨红了脖子冲着我吼。
我打了个哈欠,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连眼睛都是想睡觉般的闭上了:“要么一起饿死、要么到时人吃人,要么就让当家的去想办法,关我什么事!”
大郎顿时无语了,事情是他主动要担着的,现在没了办法也只能吃瘪。
一个大人居然过来帮我捧茶壶了,弯着腰笑脸迎着讨好:“您可不就是当家的,只要你有好办法,今后我们都听你的。”
我翻了个身,要睡不睡时的嘴里含含糊糊着:“我还小,怎么能让你们大人都听我的。所以说,当家还是需要大人来。。。”
只听到旁边有人在抽自己的嘴,噼里啪啦后讨饶:“那天真是太阳晒的,迷了心。当家的不要放在心上,只要过了这个坎,以后当家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当家的说盐是甜的,雨就是雪,我们都会说是!”
“噢~”我故意拉长了鼻音,眼睛裂开一条缝,慵懒地问:“是真的吗?”
“是,是真的!”身边围着的大人连着大郎都在点头了,拍着胸脯,手指指天诅咒发誓起来。
“那好吧,可要记住你们的话。”我闭上了眼睛。
明天税官就要来了,大郎忍不住低头轻问了声:“那么。。。当家的有主意了吗?”
我的回答让他们一片鬼哭狼嚎。我闭着眼继续睡,象是鼻子发出一般:“没有。。。”
烈日当头,税官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他的那批持枪拿棍的兵勇过来了。
老远就能看到他进了村时的表情,明显的不悦。地里的稻前天收了多少,今天还是多少,金灿灿的成片竖立在那里。一些孩子躺在树下打瞌睡,没有一个人在田里劳作。
再过几日到了中秋,天气凉前下了雨,这些稻谷会白白烂在地里。当然他不会考虑这些,而是想着今天没办法拿到足够的税米了!
当税官拉长的脸越来越近,最后停下马时,躲在树后的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对着旁边的狗剩使了个眼色。于是狗剩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嚎声,好戏上台了!
“大人,大人。。。”躺在树下的一个个浑身脏兮兮、满脸都是污痕的孩子,听到狗剩的哭嚎信号声,立即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象蝗虫一般的拥向税官。
狗剩又往脸上抹了几把烂泥,也冲了上去,哭着拉住了税官的马鞍:“大人,带我们走吧。。。”
“怎么回事?”税官一头雾水,坐在马上左右寻找着人:“大郎呢?”
“死了,全死了!”站在马头前的二蛋,这小子哭得真是那么回事,全是真材实料的白花花眼泪,象真死了哥一般大哭着:“大人走后就咳嗽了,跟我村里其他死的人一样,昨天就吐着血全死光了。”
税官吓得浑身一个颤抖,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瘟疫的厉害都知道,一夜间死个几十个人很正常,哪个村不是死得连人影都没有。
“咳。。。咳咳。。。大人。。。”穿着打补丁旧衣、脸上抹了锅底灰的逸风,原来就咳嗽时有时无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现在学起来简直惟妙惟肖。他掏出块白布来,一只手捂着嘴咳着,另一只手伸向了税官:“带我走吧。。。”
有好几个孩子都咳了起来,随后他们手一离开嘴,税官就脸无血色一片惨白,就连旁边平时欺压百姓,如果不交税就拉猪牵牛、甚至往死里打的无良小兵,都惊恐的大叫起来,直往后退:“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