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风将衣服随意披挂在身上,大约打算回去后再洗。
抱着来日方长的卧薪尝胆想法,我忍住了许许多多的冲动,趴在树上用泪眼婆娑的眼,含泪目送着逸风。他穿着湿漉漉的亵裤,外面披着蓝色的布衫,往家里而去。敞开的衫摆随风荡漾,背影说不出的潇洒飘逸。
瘟疫
这样的日子过得挺不错的,早上起来娘就帮我做好了早饭,往往是一碗粥陪点小菜要么就是个夹着咸菜的馒头。如果有鸡蛋,我就放进口袋里,说等一会再吃。吃完后拎起放着十几根煮熟苞米的篮子,就去村口做生意。傍晚等到逸风放学回来,我就牵着他的手,回我家。
逸风在院子里教课,我在门口收钱。光开学馆的钱,足够支付逸风的学费外,我大多存了起来,又每月匀出二三十文交给逸风娘,让她多给逸风弄点好吃的。
后来村民都拦路卖苞米了,我又转为卖水,等有人卖水了,我加卖瓜子花生。等到村民想卖瓜子花生了,我已经叫挑担郎每隔十来天,帮我去进货,什么麦芽糖、蜜饯等小零嘴。
因为有资金,我在村口买下一块地,盖了间小屋,摆满了货色。茶水、熟苞米、茶叶蛋、各种零食基本都齐全,价格却和村民卖得一样,加上嘴又甜,童叟无欺,所以来的人大多买我店里的货,一回生二回熟,就有了稳定的顾客群。还叫爹用红红绿绿的蜡纸做成风筝,叫娘用旧布废料做了些布娃娃,专门卖给小孩,几文钱的事,大人也愿意掏出来哄孩子。
不出一年,我家明亮宽敞的大瓦房盖了起来,老屋真正成了学堂,爹娘乐得脸上皱纹笑得更深了。我也不用藏鸡蛋了,因为小店里就有。我家成了村里富裕人家,和有家人外出当兵每月粮饷十五贯的人家一样,天天可以吃肉。
正当我依靠地理优势赚得很舒坦的时候,不幸又降临了。
刚过完年,爹娘带着我去吃村里一户人家的豆腐饭后回来,双双就病倒了。躺在床上起不了身,也不热也不烧,就是一个劲的咳嗽,咳了一晚上后,开始咳血。
村里的土郎中直摇头,而且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和爹娘一样症状的病人,也是咳血。我立即叫村里大人,带上一贯钱当出诊金,去镇上请好大夫,如果医好了还有厚赏。
镇上的大夫到了村口听到村里一片咳嗽声,立即对着请他去的人作揖:“应该是瘟病,很多村都已经死得空无一人。镇上有人得了,立即被家人扔到了野地等死,恕老夫无能为力。”怀中的一贯钱出诊金立即塞了回去,便叫轿夫立即掉头回去,怎么也留不住。
瘟病?瘟疫吗,就象禽流感、非典吗?在古代得了瘟病,只有死路一条。看着咳嗽咳得大小便失禁,时不时吐出带血的泡沫,双双躺在床上的爹娘,我的心揪得生疼。
家家户户都有人倒下,奇怪的是,这次得病的都是大人,越是强壮的死得越快。孩子到现在为止没一个得上的!
于是河里打水仗的不打了,用尿和泥玩的也没闲情了。有些户的孩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又要烧饭、又要伺候咳得奄奄一息的大人。逸风的书也停下了,因为邻村的那个教书先生也死了。路人几乎没有,有的也是匆匆而过,不敢停留。
父母年老体弱,反而比青壮的多撑了二日。
早上我硬逼着爹娘各灌下一碗带着糊味的粥后,去打水帮他们擦脸。粥只有我烧了,从来不做家务的我,没把米烧成黑色已经算不错了。
擦完脸,我从木箱里取了二块干净的布,一人一块的塞进他们手里:“爹、娘,我出去一下,去找村长。如果咳了,就咳在布里,别舍不得,现在不是节约的时候。”
爹娘用一连串费力的咳嗽回答了我,我吸了吸鼻子、忍着眼泪:“我一定快去快回。”
此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我不由叹了口气,看来又死了一个!
出了门,就见一个大人脸上扎了块白布蒙住了鼻子,推着已经放了二三具尸体的独轮车往坟地而去。而四五个大小不一的脏兮兮孩子,跌跌撞撞地跟着车子,不停的哭着,很是凄惨。
这时候不可能有和尚念经、道士做道场,就连子孙身上的孝服都没有。死的人直接运去坟地,一起扔进个大坑撒上石灰,等坑层层叠叠满了填满后就埋土。无论是生前有仇的,就算天天吵骂打架的,死得是时候的话都要“亲密”地重叠着,死后同穴。
而收尸的人,面无表情地推着车,在一片哭闹声中,麻木地推着尸体。走了几步后,也微微咳嗽起来!死亡的气息,恐怖地弥漫着,压得人透不过起来。
瘟疫来得太快,有人确实想逃,但是到了半路就有回来的,说是路上全是瘟疫,逃出去的城门紧闭,官兵拿着刀枪剑弩站在城楼上面,谁敢强行攻城,就立即射杀。而没回来的,已经死在了回来的路上。一路上尸骸遍野,很多来不及埋,被野狗啃噬后,野狗也会得上,症状一样,不出天倒地吐血而死。
“百花!”逸风喊住了我。
看到抱着还未百天同母异父小弟弟的逸风,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白布条已经系在腰上,双眼通红着,我就知道了他家情况了,小声的问:“你妈?”
逸风点了点头,眼泪又夺眶而出:“后爹也死了,现在只有我和弟弟了。”
我闭着眼,眼泪却在此时都快没有了,但心中的难过悲恸,没经历过大灾大难是不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