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与他表现出来的尽在掌控相反,塞尼斯托心里其实相当没底。他根本搞不明白厄里亚的震慑技能是怎么做到直接唤起一个生命体乎内心的恐惧的,不用杀戮、无需死亡,只是随口说出一句话而已,就能造成比血流成河更可怕的结果。
仿佛恐惧是一根琴弦,旁人拼命冲着这根弦吹气的时候,厄里亚只是轻易地用手拨弄了一下,就令其出前所未有的万钧之声。
塞尼斯托本人当然也不在效果免疫的列表里,这在上一次的战斗中已经被证实过了。当时厄里亚为了压制他那本命运之书,冲着它咆哮了短短几个字,旁听的塞尼斯托顿时像被雷劈了一样,浑噩好半天才勉强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这还只是被波及到了而已。
上次的经历让塞尼斯托本能地不想再与厄里亚起冲突,然而他很快意识到,他这种思维方式不是因恐惧而升起的逃避还能是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起,他塞尼斯托也会在恐惧面前低头了?
不,这宇宙里本应没有任何事物能令他低头。
因此尽管罗马如的到来不是他指示的,塞尼斯托却很快下定决心利用这次机会他需得强迫自己再度直面厄里亚的力量,然后战胜他心中的恐惧。
如果这次还是不行,那就以后再找时机继续尝试。
……
直到他克服弱点为止。
塞尼斯托可以不是战无不胜的,他经历过惨败,被绿灯军团囚禁过,被红灯军团俘虏过,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失利过无数次,但今天依旧站在宇宙中不可小觑的前列。
然而他不能在恐惧面前失败,否则眼下他拥有的一切都会因为他背叛了自己而背叛他。
所以面对厄里亚和军团下属,塞尼斯托硬是撑出个若无其事的表情说道:“当然,你随意。”
厄里亚还真就随意了。
别说塞尼斯托只是他名义上的上司,就算对方给他工资,那也得根据数额来考虑究竟是当个乙方恶霸还是稍稍给点面子。现在两人之间缺乏罪恶的金钱交易,又没来得及展出纯洁的友谊,厄里亚多问一句还是看在塞尼斯托翻译水平精妙、以及黄灯戒真的很好用的份上。
他用命运之书语平静地对罗马如说:“你应该给那些死在你手上的无辜者偿命。他们临死前感受到的就是你此刻的恐惧。”
罗马如的竖瞳猛然间扩散开。
他虽说是个人渣,却对塞尼斯托忠心耿耿,自加入军团以来有八成行动都得到了塞尼斯托的准许或暗示,剩下的两成几乎也是在为了军团利益奔波。杀戮对他来说如同玩具,他能用灯戒具现出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的尸体作为武器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在他的母星上杀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其中有大半都是孩童。
可是此刻,在罗马如眼中,那些尸体全都化作带着狞笑的丧尸向他扑来。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将他淹没,罗马如难以呼吸。他并不恐惧尸体,但他眼前具象化的死亡堆得比xudar星上最高的山峰还高,放眼望去像个身披黑袍手执镰刀的死神,仔细看又能从身上看到无数的眼睛和无数张脸。在这可怖的化身之后还站着一道不起眼的身影,他身披长袍,手缚锁链,锁链尽头是一本摊开的银白色书籍。
罗马如难以理解他看到的一切。他脑海中闪过数不尽的画面,有他自己,嘲笑生命、嘲笑命运的自己;也有他的刀下亡魂,哭的、绝望的、认命的无辜者们。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在上升,身体却在下沉,有种强烈的痛苦在心脏处翻腾。他脚下的星球仿佛分裂成了两个,巨大的行星环交织成莫比乌斯环,远处的恒星沸腾、然后冷却,宇宙在沉寂。
他是谁?
他为什么在这停留?
正在茫然间,有个穿着哥特式洋裙、黑白肤的女人向他缓缓走来。她脸上带着堪称温和的微笑,在黑暗的、没有空气的宇宙中如履平地。
“是时候了。”
她半蹲下来,很轻柔地对不知何时平躺下来的罗马如说道。
罗马如的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杂音,但这句话仍然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大脑中。他惊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有了明悟:她是来带他走的。
当然,当然,他们此前并不认识。
但她还是会带他走。
她会公平地带走任何人,直到时间走到尽头,每一个生命都闭上眼睛以后,她会关上宇宙的门,在上面落锁。
她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