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到这里,笔记便结束了,最后的题款是“林嫱,留于六十年前,诡务司建成时。”
李好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忽觉纳闷:六十年前?德宗时?
诡务司是六十年前建成的不假,但是林嫱明明生活在二百年前,武则天的时代才对呀。
但李好问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林嫱是可以向后穿越的,因此西内苑忆林殿中才会有那么多的好东西。
所以这座诡务司虽然名义上是李泌所建,但真正的创始人不是别个,就是林嫱。
至于林嫱去了哪里,李好问也有所猜测,就等自己付诸行动予以验证。
因此——
“未来会来!
“我们未来见!”
李好问暗暗打了一声招呼,并转身出发。
天边泛起鱼肚白,一道金色的阳光如同璀璨金龙般奋力跃出地平线。
倔强而坚持的报晓鼓声再次在整个城市上空回荡,迎接着从东方天际升起的朝阳。
与前两天一样,那些从天而降的红色肉块渐渐隐匿于晨曦之间,那道金黄色的长桥也自地面而上,一点点变得黯淡。
地上的人们终于又捱过了一天。
叶小楼瘫坐在一堵残墙跟前,身边放着他那柄卷了刃的障刀。此刻的他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气力,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背靠着墙壁,仰头向天,大声喘息。
秋宇坐在他身边,飞剑早已不知何处去了了,身上道袍被暗红色的液体浸透,眼下将将凝固,形成了一层硬壳。只不知道这些到底是怪物身上飞溅的液体还是人身上的血迹。
饶是叶小楼精疲力尽,但看见远处一小队年轻女子们鱼贯而来,忙着为还活着的人处理伤势并奉上食水,叶小楼竟也立即打叠起精神,伸手去整理仪容,将披散在耳边的鬓发都别到耳后去。
秋宇白了他一眼,晓得这家伙生怕来人里有楚听莲,看见他最狼狈的样子。
“老秋,你说……等这场硬仗打完,楚凤魁她……我,还有没有机会?”
秋宇回想了一下回长安城之后这一天里楚听莲的表现,心想着还是劝两句“天涯何处无芳草”,人家明显将叶小楼当兄弟。
可是又一想,眼下长安城中,人人都是在靠着唯一那一点点念想在死撑,何妨再让他继续念想着。于是他随口敷衍了两句,不愿打消这货心头的那点希望。
可哪知叶小楼这个成天莽来莽去的夯货听到这里,竟闭上了双眼,片刻后再睁开,眼里竟是亮晶晶的——
“老兄……”
叶小楼的声音里忽然有一点变调似的哽咽。
“你说,娲皇会不会陨落,我们是不是……都会死?”
秋宇一听,知道自己的劝慰竟然起到了反效果,这人心里一旦存了希望,反而患得患失起来。
但这家伙说的有一点没错——从昨夜的战况来看,战至凌晨,长安城这边的损耗极重,而女娲与蚩尤也都现出一点后力不济的征兆,或许这是因为女神复苏未久,而蚩尤太久没在正神圈子里混,实力还不太够的缘故。
秋宇闭了一下双眼,反而用一种调侃的语气道:“你说说看,赢下这场大战和赢得凤魁的芳心相比,哪个更难?”
叶小楼被他这样一激,反而又有力气了,伸手扶住身旁的障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笑道:“不晓得,但我偏偏都想试一试!”
两人正说着,就见章家小娘子带着几个妇人过来,不由分说便又将叶小楼摁回地上,往叶秋二人身边递了食水,再为他们包扎伤口,将叶小楼刚刚燃起的那一番豪情顿时又都浇了回去。
秋宇与章家熟悉,见章家小娘子带着的一队人竟还在沿街分发着以李好问为“原型”的画像,遇上家里没人的宅院便直接贴在门上。秋宇好奇,忍不住便开口问道:“怎么,竟还在贴这门神吗?”
从昨夜的情况来看,这门神画像似乎已经失去了对长安百姓的保护作用,那些由血红色肉块幻化而来的怪物能从空中直接落入院中。如今还贴这门神画像,又有何意义呢?
章家小娘子点头道:“是呀!听倚云楼楚凤魁说的,她说就算无法直接挡着那些诡异邪物,但能振奋咱们自己也是好的。”
振奋咱们自己?——秋宇略一想,心中忽然一动,却又被叶小楼岔开了去。那位急着想了解楚听莲如今的近况,拉着章家小娘子一通急问,章家小娘子一面抿着嘴笑,一面却也耐心作答。
就在叶秋等人略进了些食水,正就地小憩的时候,忽听周遭鸡犬齐鸣,叫声相当悲戚。随后有人突然一声大喊:“快看,天狗食日了!”
秋宇心头一惊,而叶小楼骂了一声:“什么鬼!”
众人齐齐抬头向那东升的旭日看去,只见果然:火红的朝阳侧方竟多了一枚小小的缺口。
“怎么会这样?”
远处有人悲声大呼。
“这才消停了不过一个时辰啊!”
但这日食就是发生了——随着时间推移,日面上那枚缺口正越来越大。原本已经放亮的天色迅速黯淡。
随着日光被月影遮蔽,那道金色长桥朝向地面的一端渐渐又开始延长,而空中那些晦暗的红色肉块,竟然又在蠢蠢欲动。
秋宇有点浑身发凉,口中喃喃念叨着:“长安城筑起血色的月宫……月宫……”
原本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月宫,只道是那句谶言将“外来者”的居所统一都称为月宫。直到现在他才大概了解,确实是“月宫”,因为这直接戳向大唐心脏的致命一击,本就是因为月亮才有机会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