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才会发生了九曲他们那个村子的惨剧。
那些昆仑山上的神明们,可能认为祂们所给予的,完全是一种无上的恩赐。
但从马十七这些亲友的角度来看,这完全是不可接受的。
夹在神界与凡间当中的句芒,既没办法全盘接受天帝的思想,也没有机会完全凭着自己的良心行事。再加上祂的脑子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被侵蚀了绝大部分,这位春神便疯了。
这位的疯狂,也许就来自于祂那个一心想要逃避的念头:我不是句芒,我不要当句芒。不想再被打,被咬……然而最深层次的原因是,不想再昧着良心去做这些可怕的事。
听见苌弘开始说起那些自己听不懂的话,马十七想起九曲,顿时放声大哭。
句芒缓缓地转过头来,用已变为双翼的上肢吃力地比了一个手势,似乎想要辩解,但是祂嘴唇颤动,最终什么都能说出来,眼神中忽然带来一些乞求,望向李好问。
李好问心中忽然一动,大致猜到了句芒的安排:或许……一切并不是全然无法挽救。如果能在昆仑山中找到九曲他们一村人,也许还另有生机也说不定。大不了将来他再搞点功勋去和拥有生命权柄的女娲交换便是。
倒是眼前的句芒……
李好问正托着腮思考,忽听身旁的李贺忽然向前迈出一大步。
只听李贺那细细的声音在这山谷里回荡:“你不是句芒。你是蚩尤。”
既然不认同,那就战吧!
纵是身死道消,战神的意志也永远活在人间。
句芒听见了这句话,眼中忽然一亮。祂那已经变为鸟身的身体再度变化,重新恢复为人的身形,告别了春神的神性。
只见祂随意挥了挥手,那一整片焦黑散发着青烟的藤蔓便自动向两边让开,一条道路出现于众人眼中,而祂则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地。
句芒说走就走,苌弘眼看着祂丢下的一地狼藉,惊异无比地转向李好问等人,期期艾艾地道:“怎么能……怎么能让祂变成蚩尤?”
其实李好问和李贺刚才也没真的想让句芒变成蚩尤,只不过提示了一个可能性而已。谁能想到竟真吧那位给忽悠瘸了?
这会儿面对苌弘的质问,李好问无所谓地耸耸肩:“老先生,刚才是你自己说句芒已经疯了的。而且祂也确实一会儿说自己是神农,一会儿说自己是祝融。最后又说自己是蚩尤……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苌弘伸手挠挠头:这话听起来有道理,可是怎么好像感觉还是不大对?
话虽如此,面对眼前焚烧殆尽的吃人藤蔓,和凭空出现的通道,苌弘还是面露喜色:“终于可以进山了!”
李好问小声提醒:“昆仑山里的那位,可未必乐意见到你。”
他猜测黄帝正在进行“休克”疗法,之前句芒也将一众凡人出身、后来升仙的“人仙”挡驾在外。那么同理可得,就算是苌弘,黄帝也未必想见。
苌弘却很严肃地整肃衣衫:“老朽有职责在身,这个消息一定要送到。”
于是,众人紧随着苌弘,踏过大片大片烧成焦炭的吃人藤蔓残枝,一路向前。他们眼前却始终是那片郁郁葱葱的谷地,两侧才是高耸入云的群山。
李好问已经想象了无数次,此刻在自己面前应当存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神山,就像是他在河西军五千人共同梦境中所见的那样。
可是,这副景象迟迟不出现,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心生怀疑。
就在这时,苌弘突然大手一挥,微笑道:“这就是当年穆天子所走的路。”
“穆天子?”
叶小楼肚子里墨水有限,颇有些疑惑。
“周穆王,西周第五位天子,就是乘八骏西行,上昆仑山谒见西王母的那位。”
秋宇在旁代为解释。
叶小楼却不领情,扁了扁嘴道:“原来是那位啊!老头早说是木王我就知道了嘛!不是木王难道还水王不成?”
苌弘:?
李好问:??
李贺听闻自己正站在周穆王曾经过的故道上,忽然诗兴大发,张开双臂道:“八辔冬珑逐天回,五精扫地凝云开。高门左右日月环,四方错镂棱层殷。舞霞垂尾长盘跚,江澄海净神母颜。施红点翠照虞泉,曳云拖玉上昆山。1”
好个曳云拖玉上昆山啊!
随着李贺长声念诵,李好问忽然觉得自己面前出现异象。
仿佛他们一队人同时进入一处虚空,一瞬间眼前猛地充斥各种错觉。
周遭那些被焚尽的藤蔓和远处的山谷都不见了,眼前已不存在任何可以辨识的景物。
李好问只觉自己身不由己进入了一条通往其它时空的隧洞,在这座隧洞里,时而时间在倒流,时而空间在扭曲。李好问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同时被剧烈地拉扯和挤压,他时而变成细长而稀薄的一长条,时而被压紧成为一个质量大到极限的黑洞……
这种感觉并没有维持多久,李好问眼前猛地一亮,出现了极致的焕彩。他身边到处都是五彩斑斓的漩涡,而李好问就行走在这眼花缭乱的色彩世界中,仿佛置身于梦境。
紧接着彩色的光辉一点点淡去,李好问听见耳畔响起同伴们的惊叹声。
他眼前则终于出现了自己曾经想象过无数次的场景——
无比渺小的自己,站在一座高大壮美的神山跟前。那座神山拔地倚天,直入云霄。山峰锐利如刃,于雪线之上有一大截,那白雪皑皑的山巅被阳光一照,宛如一枚晶莹的美玉。
李好问几乎很难将视线从那座神山上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