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太极殿外。
殷君衡脱去外裳,只着雪白单衣,面无表情地立在汉白玉台阶前,但身形笔挺,修长锐利如同一柄未出鞘的刀,寒意凛冽。
有一位身形魁梧的行刑手手持天刑鞭立在他身后,面目沉肃。
一旁的殷君荣垂着眼,身形佝偻地跪着,并把头深深埋在怀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泰安帝则和一众大臣从太极殿内遥遥看过来,阴影中,众人神色晦涩莫辩。
终于,行刑开始。
唰拉一鞭甩去,雷光电闪,殷君衡雪白的里衣上肉眼可见地渗出一抹血痕,但他面容丝毫未变,依旧冷冽如冰。
又是霹雳一鞭!殷君衡眸光沉若古井。
三鞭、四鞭,五鞭……
等抽到第三十鞭左右的时候,殷君衡神色还是未变,但冷白的额头上已经开始渗出密密细汗,抿紧的薄唇上血色也尽数褪去。
不过,从始至终,殷君衡一双狭长凤眼一直明亮冷冽地睁着,显出一种锐利而又坚韧的憔悴感。
此时,他的后背已经鲜血淋漓,有血滴顺着他衣摆缓缓淌下,落在地面上,晕开一片。有些过度惨烈,让人不敢细看……
而这三十鞭下来,殷君衡体内并无一丝魔气溢出,足以证明他的清白。
可泰安帝始终未曾叫停。
行刑到此刻,别说行刑手了,就连一开始还算平静的殿中也生出了许多嘈杂的议论声。
有些臣子虽然是偏丞相一派,但也认可殷君衡为夏国做的贡献,看到这一幕,多少也觉得属实太过。
而那些偏向殷君衡一派的,已经开始出声替殷君衡求情了。
泰安帝此刻神情冷凝,很不好看。
他昨日被舒贵妃在面前哭了一场,已经心软,便派人悄悄给殷君衡传递过消息,让殷君衡务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暗中把殷君荣的事情一笔带过。
可没想到,殷君衡就这么不听话,扭头便在一众朝臣前悖了他的意。
偏偏他还不能说破此事。
一国之君被自己亲儿子如此玩弄感情,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以今日殷君衡若是不服软,他便也不打算放过殷君衡。
现下便一身反骨,来日可还得了?
所以,即便朝臣们纷纷开始给殷君衡求情,向来以“宽厚”著称的泰安帝此次也没有半分松口的意思。
眼看着,五十鞭快要抽完,忽然有太监细长的声音高叫道:“舒贵妃到——”
原本已经半阖上眼开始节省体力的殷君衡听到这一声,倏然睁开眼,眸中射出一缕寒光来。
然后,他便面无表情,略带一丝地嘲讽看着一袭素衣的舒贵妃面带泪痕,憔悴惊慌地朝这边赶了过来。
舒贵妃一路奔来,本是想直奔殷君衡,可四目相对,对上殷君衡那淬了雪一般凌冽眼神,她整个人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浑身一僵。
最终,她有些仓皇的别开眼,步子顿住,就在殷君衡身侧遥遥朝着太极殿中高高坐着的泰安帝跪下了。
嗓音宛转哀怜,流着泪恳求泰安帝饶过殷君衡。
泰安帝看着自己心爱妃子如此憔悴的模样,多少也有点于心不忍。
正欲开口,一个冷淡的嗓音却在这时把泰安帝所有要说出口的话截断在了嘴边。
殷君衡嘲道:“还剩五鞭,母妃若是来得再慢些,便已经打完了。”
整座太极殿瞬间鸦雀无声。
行刑手都不由得讷讷停下了。
泰安帝怒道:“逆子!怎么同你母妃说话的?!”
殷君衡这时却又漠然闭口不言了。
泰安帝失态之后,自己也回过神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半晌,他冷笑一声道:“既然这逆子坚持要领这五鞭,那便成全他!”
泰安帝这番动了真怒,整个太极殿便再次沉寂了下来,行刑手也不敢拖延,只能硬着头皮,又抽了五鞭。
等到最后一鞭落定,那行刑手握着鞭子的手掌都觉得有些麻了。
都不敢再去看挺立在面前的染血修长背影。
他怕自己看了,双目都会被刺伤。
太极殿内仍是一片死寂。
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殷君衡仰起头,眯眼,静静看了一眼头顶明亮的朝阳,微哂。
接着他就苍白着一张脸,转身遥遥朝着殿上端坐的泰安帝一拜:“父皇,儿臣已自证清白,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