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温柔耐心又包容,什么绅士礼貌有修养,其实也没几分是真的,不过是个刻薄冷漠的无情资本家,装什么良善。
段江言想到自己先前每天担心北山工作太累会不会饿着冻着、骑电瓶车安不安全、生了病还去送单会不会着凉……又想帮他好好养身体,担心他吃不起药……
他一个高高在上的资本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需要一个家里濒临破产的平民百姓打工人担心?
段江言浑身都在颤抖,说不出什么情绪更多一点,之前多么恋爱脑现在一切就多么荒诞搞笑,堪称最黑色幽默的艺术。
——我刚才应该狠狠冲出去,然后抓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死渣男,为什么要骗我?
但在刚刚那一瞬间,段江言下意识就躲了起来,像是把脑袋插进沙里的鸵鸟一样躲避着不愿面对。
不是害怕秦朔川,是太羞于面对这件堪称可耻的事,回忆起之前和他的暧昧情话,困窘尴尬到无可附加。
段江言垂下头,紧咬着舌尖安静揉着酸胀的眼睛。
片刻后一抬头,陡然见秦朔川站在他面前。
“你——”段江言第一个字声音就劈叉往上扬了,差点没收住情绪。
不行,揭穿他的同时显然也是扯掉自己的遮羞布,至少先给自己留个体面。
秦朔川见段江言眼眶有点红,不由得眉头微皱:“你怎么了……哭了?还是刚刚喝多了……”
段江言直勾勾盯着他。
那种眼神瞬间让人无缘无故心虚,秦朔川自知失言,心想是因为本体是不会这么说话的,于是清了清嗓子:
“怎么这么久,你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
段江言知道他想确认自己站在这里多久了,刚刚听没听到他和丽莎的对话。
秦朔川心里很紧张。
在听到走廊那边隐约有窸窣响动的瞬间,他就陡然后悔,刚刚并不应该听丽莎的用汉语交谈,继续用法语才是最安全的。
在看到段江言站在此处的一瞬间,他更是紧张到无可附加。
段江言面无表情,慢条斯理道:“刚走过来,迷路了。”
秦朔川不自觉因紧张而攥紧的手指缓慢松开,略一点头:“你——”
段江言似笑非笑:“我要是您员工,您就开除我。”
秦朔川:……
他不自然清了清嗓子道:“走吧。”
秦朔川一出去,就又被新一轮上前恭维讨好的人众星捧月般簇拥在了中间。
即使一个人只说一句话也是一个巨大的工程,更何况有些大项目还是需要谈一下的。
他知道江小狗饭量大是个小吃货,这样冗长无趣的场合难免饿着,于是低声道:“你去吃点东西,不用跟着我。”
段江言沉默点头。
他现在也实在不想和秦朔川待在一起,这件事实在是太震惊了,做梦一样无法消化。
像是从小接受了童话故事的设定之后,突然发现七个小矮人真的是葫芦娃,而白雪公主真的就是他们爷爷一样,世界观完全崩塌了,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是同一个。
北山是他半年前穿书来这个陌生的世界时,除了原主本身的社交关系与朋友之外,他真正意义上认识的第一个重要的朋友。
突然就横死了、接受了一辈子唯物主义无神论的医生突然就怪力乱神的穿书了,还在这么一个陌生的世界作为一个无力的npc炮灰面对一群神经病一样的颠公颠婆——
最初的段江言是惶恐的,甚至怀疑这只是死后的一个梦,亦或是植物人的临终幻想,不敢闭上眼睛,害怕一睁开眼一切就又都变了。
每到晚上段江言一个人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恍若这个陌生世界只是梦境而自己被时间流放的时候,想到一个感受活人的好方式,打游戏。
他和北山就是这样认识的,他菜又想赢,果断当了这位游戏技术极好的大佬的小跟班——虽然大佬的号看起来也很新,像是刚玩。
当时北山话少又冷淡,可段江言急需能说话的人来平复他不安的内心、让他反复确认这个世界是真的,于是说学逗唱使出浑身解数,就为了逗北山多说几句。
他了解到北山打游戏是因为生活不太开心,所以偶尔打游戏解压,于是立即表示自己可以让他获得双倍解压:
第一倍是当对照组衬托他技术很好,第二倍是可以边听自己说相声边玩游戏。
或许是一念之差,北山在那天下线的前一刻,答应了这位“跨界单口相声演员”,明天同一时间上线。
后来慢慢就聊得多了。
北山依旧话很不太多,但对段江言句句有回应,而且很喜欢听段江言说话,甚至经常是只有段江言上线的时候他才跟着上线——
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浪漫剧本,本来就应该是平凡烟火人间的平凡故事。
正确发展方向应该是继续平凡的网恋、奔现、恋爱……
再怎样也不应该发展成这个鬼样子。
段江言愤愤举起酒杯猛灌了几大杯红酒。
北山是他穿来这里大半年时间里这个世界上的最重要最喜欢的人。
实在是没法把他和刚认识不久的讨厌的脾气烂的资本家客户联系在一起,他也没有一颗玛丽苏的心,不想当首富大少爷的解压玩具去玩什么过家家。
服务生端着红酒托盘路过,段江言一手一杯直接打劫了三四杯,仰头就往嘴里灌。
懂行的人要是看到了,必然要说他暴殄天物浪费酒,但那又如何,他确实是山猪吃不了细糠,就是想谈一个平民百姓的普通恋爱过普通生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