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元信缓步走到了李诺面前,非常认真的低头看着她说:“就像你。”
李诺低着头。不敢看汴元信的眼睛。
“你到底是谁,从哪儿来?叫什么?”汴元信双手轻搭在李诺肩膀上,其实没有任何力量,李诺却觉得那双手好沉重。
“咱们从这儿下去吧,我有点冷……”李诺声音抖的厉害,勉强说出这样一句。
汴元信还想继续追问,李诺却是眼前一黑,再也坚持不住的晕倒了。
旧梦就像一扇窗,打开就很难合上。李诺想醒过来,却只能站在暗处,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小女孩儿吓的浑身抖。蜷成一团,盯着脚上那双鲜红的绣鞋。
有白面的男人打开门,丢给她一只霉的馒头,还有一袋散着异味的水。
他们面容奸诈,捂嘴嘲笑的看着她,大声议论着。他们说没想到梁国送来和亲的侧王妃居然是个十岁的娃娃,不光如此,她还相貌如此丑陋,右脸上有一块鞋底那么大的豆沙色胎疤。
她哭了,他们说的更高兴了。
他们告诉他,梁王已经死了,她早就算不得什么公主。只是梁国老皇上的私生女罢了,她是梁国太后的眼中钉,她的母亲年纪轻轻也给活埋殉葬了。
她被孤伶伶的扔到麒麟国来,为的就是让麒麟国那善妒的王妃杀了她,只有昌平公主死在麒麟国,梁国才有讨伐麒麟的理由。
李诺惊恐的睁开了眼睛,猛坐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小襄的头。
浑身冷汗,小襄拿着布巾正在帮她擦,李诺抬手一抹,脸上全都是泪,枕头都已经湿透了。
她已经被送回别院了。
想下地,小襄却不停的对她摇头,伸手摸了摸她的腹部,对她又摇了摇头。
李诺震惊的看向自己的肚子,又看着小襄,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为了让李诺明白,又点点头,在她手心里划拉了几个字,李诺不认识。
“你是想说,我怀孕了么?”李诺猜测的问。
小襄点点头,又继续用布巾擦李诺的额头。
李诺腾的倒回了床上。
她以前从不知道什么叫愁滋味,她的生活比谁的都简单,有吃有喝开开心心就好了,喜欢过尹蘅,虽然没能在一起,她也不觉得可惜,只叹无缘。
可如今她怀了孩子,这孩子的父亲不确定是谁,而她好像又触及了一个巨大的秘密,有关于她失去的那段记忆,还有她真正的身世。
倪达叶说,她可能和钱星星一样,是没有忘记前世却在这里出生的人,她以前不这样想。觉得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死了,所以她渡了过来,可为什么……为什么汴元信说的那些,她觉得好像见过呢?
为什么,她觉得汴元信的长相,有些熟悉呢?
李诺用被子蒙住了自己,陷于黑暗之后,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的留下来。
那个梦,最让她疼的不是那些嘲笑,而是那句你的母亲年纪轻轻就被活埋殉葬了。
李诺对做法医时的母亲没有记忆,却总在梦里见到一个女人,她很瘦,美的惊为天人,李诺看不清她的容貌,只知道她喜欢穿浅色的衣衫,头长长的,笑起来就像春日里盛开的桃花一样娇艳美好。
在梦里,她会摸着李诺的头叫她的名字,一声声的唤着诺儿,诺儿,你是娘亲的心肝儿。
这明明都是梦……
汴元信站在李诺所居住别院的小院中,从下午开始一直到黄昏都没有换过位置,将李诺带回来之后他让医判来看过,她怀孕了,已经一月有余。
汴元信清楚,他能用来制衡尹蘅的筹码又多了一筹,只是,为什么他会有些不忍心?
忍心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从来都不曾出现过的字眼。
王妃自15岁嫁给他,跟着他一路征战,苦吃过,罪受过,当初被薛缇德逼至绝境,冬日无粮,她过度劳累失了孩子,自此很难再做母亲。她也没有一句怨言。
王妃的付出汴元信都知道,却还是在王妃将薛诺害死后,再也没有踏足过她的寝宫。内官问过他,这样对王妃,会不会不忍心?
从来没有。他知道,从没有。
他不会不忍心,杀伐决断是他一惯的作风,将成为王者的人不能有弱点,但为什么,他会对李诺不忍心?
“陛下,接到密报,尹蘅已经准备出去燕国了。”暗卫说。
汴元信这才回了神。轻轻应了一声:“准备一辆马车,通知使节提前出,我也去。”
暗卫走了之后,一直侯在一边的内官才敢开口提醒:“陛下,您若是提前去了燕国,那王妃的生辰……”
“选五十颗东珠送去,她想吃什么便让膳房尽管去做吧。”汴元信并不在意,说完看了李诺房间门一眼,轻轻一笑便离开了。
内官又是长叹一口气,对身后的小内官说:“这件事暂时别告诉王妃了,她心心念念盼了又一年,原想着陛下能不再生她气了。哎……”
小内官撇撇嘴说:“陛下也对王妃太狠心了,连顿生辰宴都不陪着吃……”
“住口!陛下岂是你我能妄议的?”
小内官又说:“您说,和这屋里的夫人可有关系,我看陛下在意她的很,从城墙那边一路亲自抱回来的,当年王妃小产,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老内官唉声叹气的一边走一边说:“这女人啊,要是不在男人的心上,再强求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