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上安了软垫,坐着舒坦一些。
一应君臣和睦之礼过后,皇帝没有兜圈,直接问道:“魏公,无始海的民政何时完成收尾?平海卫整训得如何了?青州的民生情况怎样?”
魏桢恭声回道:“回陛下,青州牧李辉祖做得很好,无始海的民政工作落实得非常到位,青州的民力正在回升。平海卫的整训进度,兵部今日应会上书,若陛下想早点知道,或可垂询兵部。”
“好。”
皇帝微微颔,话锋随即一转,“苑野舟如何?能胜任礼部尚书一职吗?”
魏桢毫不犹豫回道:“朝官与京官任免,皆是陛下威福之权,臣不敢僭越。”
“行吧,就不为难你了。”
皇帝笑了笑,并不怪罪魏桢的谨小慎微,转而说道,“英国公将朕的门生都撒了出去,像撒蒲公英一样,撒进了百万大山。朕意,派苑野舟往西南一行,坐镇大东山。一来,确保沧浪江的转运;二来,逼一逼那头老龟;三来,给英国公吃颗定心丸,朕的那些门生天骄,任他摔打,无需顾虑什么。”
“陛下之意自然极好。”
魏桢小小恭维了一句,却也是实在话。
苑野舟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作为天使,坐镇大东山,确实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唯一会感到不开心的,只有沧浪江那头老龟。
但是,朝廷上下,谁在乎呢?
赞同过后,魏桢郑重开口:“陛下,老臣斗胆,敢问是不是征伐百万大山的战事,有了什么变化,方才要派苑野舟出去?”
“嗯,确实有了变化。”
皇帝微微颔,然后说道,“英国公兵分两路,一路由他亲自统率,正面施压百万大山外环一应敌人;一路由成国公、泾国公联合统率,深入百万大山地下幽冥,围困了阎摩罗阇的阎魔城。
另外,陶铁那家伙带着我的意志,和百万大山意志碰了个面。
然后自行进到了地下幽冥之中,寻到了一块奥西里斯的冥界碎片。
他自己在那颗珠子里沉眠,却派出了一尊神将,将那块冥界碎片改造为酆都西台。”
听完这番话,对诸多内情深有了解的魏桢,当即明白陛下派苑野舟去大东山的用意。
虽然陶铁此人身上有不少特殊之处,而且让那位等了三十年,并愿意为之提前升天,只为换来一个自由身。
却也是陛下亲自讲法授课的门生。
同为门生,陶铁能在无始海与百万大山做出一番事来,另外一百零七人自然也能。
正好英国公在磨炼了这一百零七个天骄以后,把他们撒进了百万大山里,任其自由挥。
陛下便想看看,没了掣肘、没了顾虑,后勤支持拉满,这一百零七个门生,能做出一番怎样的事来。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能不能上映天心,下应民意,找到应该使力的方向。
不过这只是派苑野舟去大东山的浅层用意。真正要苑野舟做的事情,还是要落在两个方面,一是大东山上那头沧浪江老鳖,二是阎魔城。
念及此,魏桢试探着说道:“陛下,是不是着人去问一问白马禅寺,看释家愿不愿意主动出面,度化阎摩罗阇?”
“就像当年道门主动出面,劝反大东山?”
皇帝立即反问,语气有些不渝。
“回陛下,臣正是此意。”
魏桢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即便度化不成,也能分一分阎摩罗阇的心思,给成国公和泾国公的围困减少一些压力。也给……”
说到这里,魏桢突然闭嘴不言。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
有些机密,虽然陛下一清二楚,但是作为臣子,若非陛下垂询,魏桢绝不会轻易说出口。
刚才已是极大的失误了!
“哼!”
皇帝略有些愠怒地哼了一声,“度化,度化。三十年前的旧账没有清算干净,为何要行度化之事?那些血仇,朕,没有忘!也绝不会忘!”
面对皇帝的愠怒,魏桢坚持己见:“陛下,让释家去度化,并不代表不清算旧账。阎摩罗阇要是识时务,就派人提点一二,让祂主动交出参与三十年前那桩事的凶手。若是不识时务,随便寻个由头,打杀就是。”
说着,魏桢身上勃出一股子铁血气息:“到底是佛是魔,不是释家说了算。陛下说了才算!朝廷说了才算!陛下与朝廷之下,我儒家,说了才算!这是太祖定下的规矩,释家若有不满,让他们找太祖说理去!大不了,儒家出面,卖弄口舌,煽动朝廷,行一次灭佛之事!”
这一番“保守派”言论,着实将“激进派”的皇帝心中的陨落给打消了。
看着君前失仪还大放厥词的魏桢,皇帝摇头微笑:“魏公啊魏公,何必如此谏言?难不成在魏公眼里,朕是昏君不成?”
“陛下何出此言?”
魏桢讶然无比,双眼瞪大,震惊嚷道,“陛下英明睿智,从谏如流,臣绝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念。还望陛下明察。”
说着,魏桢起身,撩起衣摆,就要行大礼跪拜请罪。
皇帝哪里会让魏桢真的跪下去,亲自伸手,扶住了魏桢的胳膊,苦笑说道:“魏公,这是要做甚?就如魏公所言,派人去白马禅寺问一问,顺便,再遣人给太乙宗送个口信,魏公以为如何?”
“陛下之贤明,直追太祖。”
魏桢往后退了一步,改跪拜大礼为长身一揖,自肺腑赞道。
皇帝笑着受了这记彩虹屁。
经过这么一打岔,皇帝对释家的些许不满,在公事面前做了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