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翁也点头:“多谢陶先生愿意与我说这些。”
“不客气。”
陶铁应了声,起身给刚刚到来的留仙县城隍阴司阴差让位。
喻镡道人的神像都在被拆除,证明祂已被褫夺了八仙乡土地公神位。
在新任土地公到任之前,八仙乡土地阴司无法妥善运转,所拥职权自然要被留仙县城隍阴司临时替代。
“见过都巡查使。”
阴差很有礼貌,先向陶铁见礼问候,方才来到安翁身前,给出提醒,“你还有一点阳寿,有什么遗言,就抓紧时间说吧。”
“多谢阴差。”
安翁道了声谢,把目光看向最近选出来的里正,“我死之后,勿要厚葬,尸骨烧成灰,撒在村口大榕树下。”
“是,安翁。”
里正眼神有些悲戚,声音仍是沉稳。
安翁看向杜伯:“伱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后来我去从军,在北疆戍边二十几年,待我回来,你已错失了好些展。好在你命中有此缘法,人至暮年,仍有修行契机。一定要好好抓住,紧紧抓住,勿要辜负。”
说话间,安翁的红润脸色迅惨白下去,精神萎靡。
这是回光返照时间已过,大限来了。
安翁强行提了一口气:“习武修行需要资粮,我死以后,名下田地做村里的公田,房屋做学堂,规章都已经定下,那些浮财就全部与你了,望你好好习武,将来庇护乡族。”
说完这句话,安翁仰头看向屋顶,眼神涣散,嘴唇哆嗦了几下,脸上浮现一个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人生到死几十年,以为活了明白,其实不明白。错,就是错了!对不起!”
话音落下,人已断气。
阴差探出手中的拘魂链,把安翁的魂拘了,向陶铁一礼,马上离去。
杜伯低头悲戚。
早有心理准备的里正到屋外喊人进来,给安翁擦洗身体,换上寿衣。
陶铁作为外人,此时就不合适在场了,便走出屋子,走出长安村,心血来潮向八仙山里走去。
进山没多久,便有微风吹来。
循着风,陶铁来到杜伯带他来过一次的大青石所在。
身着青色为主、金色点缀神袍的八仙山山神站在大青石上面,背对陶铁,声音轻柔,语气淡漠:“安长顺当年就是在这里杀的人,四个。”
陶铁静静听着。
“那年下了很久的雨,西南三州粮食歉收,天朝想要赈济,赈灾粮却始终难以运到。后来贬黜了几个官,杀了几个神,又杀了一些人,才把粮食送进来。
但是在粮食运进来之前,就有很多人饿着肚子了。
人的肚子一旦饿久了,就容易起坏心思。
这些人有点力量但不多,不敢冲撞官府,也不能抢了大家族,就把视线放在了乡野小民身上。
那段不长的时间,西南三州到处都有人作乱。
留仙县也是如此,八仙乡更不例外。
有四个人拿着刀闯进了长安村,把村子里有点武力的人都打趴下以后,索要粮食。
安长顺那时候挺年轻的,脑子也灵活,使了些心眼,把四人诓骗到这里,又给他们喝了些掺了药的水,蒙翻了四人。
然后手起刀落,一刀一个,血溅青石。
埋了尸以后才现,这四个不杀人、没什么防备心的劫匪,竟然是在给一群无依无靠的孤儿抢粮食。
安长顺那时很年轻。
从律法上讲,他杀了四人,没有过错,只会立功。
但他自己心里无法接受自己错杀好人,认为自己做了错事。
其实,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哪有什么对与错。”
八仙山山神讲完一段往事,回身看向陶铁:“你觉得呢,陶先生?”
陶铁沉默一瞬,然后反问:“山神喊我来,只是为了说这件事的吗?”
山神说道:“还请陶先生替我先解惑。”
陶铁回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双方都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山神微笑:“陶先生这是在避而不谈,不想说吗?”
“不是。”
陶铁摇头,认真说道,“只是我对此事并不清楚全貌,只听了山神一家之言,怎敢妄下判断?”
“原来如此。”
山神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话锋一转,说起正事,“我请陶先生来,是想烦请陶先生去一趟留仙县城隍阴司,给安长顺做个保举,让他的魂不要那么早入了鬼籍。”
陶铁瞬间明白山神想做什么,只是疑惑:“为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