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这般想着,陶铁一点点放慢了脚下的速度。
他不可能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具体情况之时,就贸然离开传道院。
先前的那番关切姿态,自是为了试探一下,辉叔到底碰上什么事了,现在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人心幽微,晦暗难明。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辉叔一直低着头走路,没有去观察陶铁的脸色,也没有注意到陶铁不动声色间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种种情绪之中,担忧,恐惧,心绪,愧疚,以及惶恐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真的按李泽源吩咐的去做,会不会害了铁子!
他不知道自己昧着良心做下错事以后,会不会不仅害铁子丢了性命,还救不回妻子儿女!
他不知道自己真救回妻子儿女,却害死铁子,会不会抱憾终身!
他不知道很多大道理。
但他知道,自己真这么做了,是不对的,是绝对会后悔的!
冷不丁地,以前在传道院外院接受扫盲时,某个教习说的一条朝廷法规在辉叔脑海里浮现。
“凡有劫质,皆并杀之,不得赎以财宝,开张奸路。”
所以,真这么做了,就算救回了妻子儿女,但是害死了铁子,自己一家也必然会面对朝廷的冷酷追责?
辉叔从来不傻,猛地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停下脚步郑重说道:“铁子,对不起,我骗了你!”
“嗯?”
陶铁闻言,顺势停下脚步,疑惑问道,“辉叔,你骗了我?你如何骗我了?”
辉叔不再伪装坚强和冷静,彻底把自己的脆弱暴露出来,五官皱成一团,整张脸像一张狠狠揉了几下又摊平的纸,眼泪滚滚流下,啜泣哭诉:
“佳轩和敏敏没有生病!
佳轩被李泽源那个混蛋打得半死,敏敏被李泽源捉走了,伱婶子昏迷,生死不知。
李泽源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能把你骗到我家里,就杀了你婶子、佳轩和敏敏。
要是你敢带着传道院教习一起去我家,他或许杀不了你婶子和佳轩,但是被带走的敏敏一定会死!
呜呜呜……
铁子,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来找你。
铁子,帮帮我,救救她们!”
话音落下,辉叔再也忍不住了,蹲了下去,双手搁在膝盖上,头埋在胳膊里,从啜泣改为嚎啕大哭。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家人遭难而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无奈、心酸,要昧着良心欺骗陶铁替死的心虚、愧疚,一下子把向来乐观度日、认真生活的辉叔,压垮下去。
听完辉叔的哭诉,陶铁没有丝毫意外。
一开始,他这件事里有古怪,现在只不过是印证他的猜测而已。
李泽源威迫辉叔诓骗他过去,还一定要他一个人过去,明显是对他动了杀心!
自己该怎么办呢?
明哲保身,置之不理?
儒门先圣说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按照这个道理,明知现在去辉叔家里,救小婶子、佳轩和敏敏,必然会有极大的危险,完全没必要一头往火坑里跳。
还是说不理会李泽源的威胁,把这件事上报给传道院,请院里教习出面?
这么做的话,小婶子和佳轩可能救回来,但被李泽源捉走的敏敏,十有八九会没了性命。
就算后续教习们把李泽源追杀至死,也换不回敏敏。
一时间,面对种种抉择,陶铁也拿不定主意。
但是时间不等人。
越往后拖,且不提辉叔口中生死不知的小婶子、被李泽源打伤的佳轩能不能扛得住,李泽源肯定会失去耐心。
陶铁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李泽源既然敢让辉叔来传道院诓人,又要求陶铁必须一个人过去,不能带传道院教习,肯定有手段对传道院外围进行监视。
陶铁什么时候离开传道院,几个人离开传道院,李泽源绝对能弄清楚。
如此,李泽源才可以在不敢直面传道院教习的情况下,推动他的诱杀计划,或者发现不对,立刻远遁千里,逃之夭夭。
基于这些情况,陶铁陷入了两个人性两难抉择。
去,还是不去?
一个人去,还是喊上教习一起去?
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