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马匹跑得累了,鼻子里咻咻地呼着热气,元贞猛地勒住了缰绳。
空寂的大道上响起另一道马蹄声,瞬间来到近前,骑士滚鞍下马:“王爷,陛下的密使与狼王议定,送戎狄六公主入宫和亲。”
半晌,元贞冷笑一声:“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屋里拉,他倒真是不挑。”
和亲只怕是个幌子,皇帝眼睛盯着的,应该还是,兵权。“再去探听,我要知道他们私下说的每一个字。”
骑士应声而去,元贞回头,望着黑沉沉的来路,拨转马头。
既然已经知道皇帝要做什么,燕北,倒也不必再去。选秀在即,各家明里暗里正抢得头破血流,如今又添了一个戎狄六公主……
眼前闪过那张熟悉的面容,元贞刀锋似的唇压下来。她一心想做贤德皇后,如果她知道皇帝要娶她杀父仇人的女儿,不知她这个贤德皇后,还做不做得下去?
抖开丝缰:“回京。”
夜风烈烈吹在脸上,从前的情形不断头的从脑海中划过,高耸的宫殿,连绵望不到头的屋脊飞檐,三个小小的身影,他骑在墙头,有点不耐烦地等着,她在往上爬,那人在底下虚虚托住,低着声音:“小心点,我扶着你吧。”
啪,元贞重重一鞭落下,马匹飞奔而出,踩倒路边一丛杜若的柔枝,许是错觉,觉得嗅到了极淡的花香,指尖莫名有些湿意,像白天里在墙角揉碎的那朵花。
一霎时想
到了明雪霁。那个女人,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胆小得像兔子一样,满脑子三贞九烈,但敢提和离,至少,还不是无药可医。
如今他不在,没人提点着她,也不知她对不对付得了计延宗。
也许是奔波了一天有些疲惫,他现在,竟有点想见她。
啪!元贞又重重加上一鞭,催着马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
明雪霁醒来时,眼底下带着淡淡的淤青。
明孟元昨天并没有来,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变故,还是明家压根就没同意她的计划。
翻来覆去一整夜不曾合眼,反反复复想着这事,又想着那支簪子。
她说丢了,计延宗分明是不信,可她也不敢去找元贞。他几次让她找他,可他从没告诉她向他求助的话,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从前赶集时,那些不说价钱的东西通常才是最贵的,这个道理,她懂。
在桌前坐下,拿起梳子,又看见空荡荡的首饰盒。说谎这事,一旦开头,便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她直觉付不起元贞要的代价,那么,就只能一口咬定这个谎言,继续瞒着计延宗。
明雪霁深吸一口气,听见院里有人叫:“姐。”
明孟元终于来了。
明雪霁胡乱把头发挽了个髻,急急忙忙走出去时,明孟元已经进了门:“姐,婚期定下来了,八月初六。”
他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仿佛要成亲的人,才是他最爱护的亲人。明雪霁看着他:“和离的事呢?
”
“父亲同意了,和离书也准备好了,”明孟元道,“只要你们签字画押就行。”
明雪霁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忙又道:“昨天你姐夫问起你过来的事,咱们得对对词,免得露出破绽。”
她拣着能说的,把昨天计延宗问话的情形说了一遍,明孟元听着听着,抬起了头:“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要瞒着姐夫?”
“因为他不同意和离……”
明孟元打断她:“你确定?”
他满脸狐疑:“三年前姐夫跟二妹是什么情形你是亲眼看着的,眼下姐夫对二妹是什么情形你也看见了,姐夫怎么可能不同意跟你和离?”
本以为早就对他死了心,然而此时,那种刀剜一般的感觉再又涌上来,明雪霁拼命忍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明孟元被她泛红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转过了脸,“要是你真的想通了要和离,我帮你张罗着没问题,要是你只想找借口拖延着,或者有别的心思,姐,恕我不能帮你。”
帮她?从头到尾,他何曾帮过她,就连相信她,他也从来没有过。这就是她嫡亲的弟弟,她护在身后,宁愿挨多少打都不舍得让人动他一指头的弟弟。明雪霁吸着气,一字一顿:“我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想和离。”
明孟元沉默着,半晌:“别的都好说,没有姐夫的签字画押,怎么离?依我看不如跟姐夫摊开了说,或者让二妹去说,只要二妹
开口,姐夫绝不会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