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心底涌起沉重的悲哀。这几天回想起来她总有点怕,怕自己冤枉了计延宗,然而明孟元这句话,把一切都钉死了。她没有猜错,计延宗跟明素心早就商量好了,明家之所以敢这么逼她,都因为得了计延宗的授意。
强压下哽咽慢慢说道:“我上次跟他提过和离,他很生气,不答应。”
这几天她思来想去,怎么都想不通计延宗为什么不答应。他要的,不就是娶明素心么,她连休妻都认了,他为什么不趁机休了她?
“姐夫不答应?”明孟元越发觉得奇怪,“不应该呀。”
“他不肯答应。”明雪霁说着,耳边又响起元贞的话:计延宗不会答应,明家也对付不了他。
元贞说的话每一句都应验了,就算她不信,也不敢冒险。“你姐夫是个正派人,他可怜我和离后无依无靠的,所以不忍心和离。这事咱们得瞒着他悄悄办,要是你们跟他说了,这事肯定办不成,到时
候又要害素心伤心。”
耳边突然听见一声轻嗤,似是元贞的声音,明雪霁猛地回头。卧室门前的竹帘子一动未动,内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许那声音,只是她的错觉。
然而心跳快得厉害,羞耻惭愧,脸一下子红透了。她又说谎了,跟自己的亲兄弟说谎。也许元贞正在哪里盯着她,正在嘲讽她越来越不像个正经女人,正经女人哪有天天说谎的。
一提起明素心,明孟元明显犹豫起来,半晌才道:“瞒着姐夫倒也不是不行,关键和离这事不比别的,必须你跟姐夫都签字画押才行,姐夫不签字,怎么离?”
明雪霁心里咯噔一下,她并不知道还有这个规矩,怎么办?
“哎哟,怕什么?”张氏最怕的,就是到手的厚礼飞了,连忙说道,“你姐都愿意了,延宗也不可能跟咱们拗着,依我说咱们两家先办着,该咋弄就咋弄,这两天我再慢慢跟延宗说,只要把你姐安顿好了让延宗放心,他不会不答应的。”
“对,娘说的对。”明雪霁定定神,“咱们先办着,素心已经耽搁了整整三年了,不能再耽搁,要是你帮着把这件事情办成了,父亲肯定也很高兴。”
她看出来了,只要提起明素心,总能说动明孟元。果然明孟元很快点了头:“行,我这就回去跟父亲说说,姐夫那边,咱们暂时先瞒着。”
他走出去几步又停住:“姐,你能想通
这件事我很欣慰,我今天过来本来就想着再劝劝你。这几年你躲在乡下清静不知道我的艰难,要不是二妹帮着我,我……”
他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也罢,总之我很欣慰你能想通,我们欠二妹的,实在太多了。”
明雪霁死死掐着手心,指甲陷进肉里,疼得麻木。想起小时候明睿每次生气打人,娘没了,她是做姐姐的,她得护着弟弟。她搂着明孟元,用身体替他挡着,板子打在肉上,沉闷的响声和疼,有时候会拧耳朵,拧得满脑子里嗡嗡直响,觉得耳朵都快要掉下来了。十几年掏心掏肺的爱护,嫡亲姐弟,到头来,比不上这三年明素心对他的好。他还说她欠明素心。她把位置都让给她了,她还能怎么欠。
明孟元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父亲说再给你寻个人家,我总觉得不妥,女人嘛,贞洁总还是要看重的,你再想想吧。”
他走了,明雪霁没说话,心里堵得厉害,默默站着。
耳边蓦地响起元贞的话:计延宗都要娶别的女人了,你还要替他守着贞洁?你就这么没用?
她并不是要为计延宗守贞。她只是觉得,计延宗能乱来,她不能。她清清白白一个人,不能让人戳脊梁骨。可现在,什么清白,什么脊梁骨,都成了笑话。
她就算和离了,也得一辈子给计延宗守着,否则就是不贞洁。
张氏没走,在旁边絮絮叨叨念叨
:“其实我也早就想跟你说这件事,再找个人家也不是不行,不过先前在乡下你也看见了,那些个嫁了两回的女人,没有不让人戳着脊梁骨骂的,女人啊,还是得贞洁。”
贞洁。他们一个二个都要她贞洁,可计延宗呢?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也要贞洁?
张氏还在说:“再说延宗是状元,以后要当大官的人,你要是再找个男人,传出去也不好听呀。你再好好想想吧。”
她再嫁人,传出去不好听,可计延宗要娶小姨子,他们却没觉得有什么。心口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明雪霁喘不过气。
张氏说完了走出去,关了门咔嚓一声,扭上了锁。
眼前黑下来,明雪霁在恍惚中回头,看向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