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在无比的煎熬中,终于等到了韦策。
他小跑着奔向她,老远就叫:“青妹!”
沈青葙迎上去,眼睛热热的,怀着无数期待,柔声叫他:“策哥,你终于来了!”
韦策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满肚子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才哑着嗓子说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没事,”沈青葙强忍着泪意,急急问道,“姑丈让你来的?姑丈他怎么说?”
韦策在无比的欢喜中,被这一问突然拉回了现实。父亲的态度,代表着韦家的态度,他们不准备插手。
该怎么对她说?
韦策迎着她殷切期盼的目光,很想说些让她宽慰的话,可他一向又是不肯骗她的,终于还是实话实说:“青妹,事情可能有些棘手,我刚收到父亲的信,他要我回去。”
“回去?”沈青葙心中一凉,松开了他的手,“姑丈他,不管我们么?”
“不会的,你放心,”韦策忙又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语声恳切,“我这就写信再问问父亲,父亲一向很疼你,也许他正在想法子,也许有别的什么缘故,无论如何,我都会救出舅舅!”
沈青葙突然明白了裴寂那时含而不露的嘲讽,他早料到韦家不会帮忙,他在笑她,笑她痴傻愚笨,根本看不透人心。
满心的热切顿时都变成凄凉,沈青葙慢慢抽出手,轻声道:“策哥,你见过我阿耶了吗?”
“我去过几次,周御史
不肯放我进去。”韦策看着她失望哀伤的模样,比自己希望落空还要难受,忙道,“你放心,我这就再去求他,无论如何,今天都一定要见到舅舅!”
竟是连面都不曾见到。裴寂淡漠的神色重又出现在眼前,沈青葙蓦地生出一个念头,他一定有法子让她跟家人见面的,他一再向她追问失火的隐情,也许,他是需要一个保证,需要她把沈家的底细交出去,需要牢牢捏住她的把柄,他才会帮她。
原来无论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青妹,”韦策见她只是怔怔的不说话,越发担心,忙道,“你别怕,我这就去想法子,一定有法子的!”
“只怕我哥哥等不得。”沈青葙涩涩说道,“我听说,哥哥他快要死了。”
“什么?白哥怎么了?”韦策并不知道沈白洛的情形,吓了一跳。
“他送我逃走时受了重伤。”沈青葙的嗓子哽住了,抬手捂住眼睛。
阿耶只是想让哥哥逃走,可哥哥硬是拼上自己,送走了她。
裴寂早就知道哥哥的伤势,他昨天没说,偏赶在今天问过她之后才说,一说完又立刻离开,不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他是要让她自己想清楚其中的利害。
是继续犹豫等待,还是向他投诚,交出底细。
他要确保对太子有益,确保能掌握沈家时,才会帮她。
“青妹?”韦策焦急的唤声打断了她的思绪,“你别怕,我这就去想法子,
我去求周御史,求裴中允,我一定能想出法子!”
沈青葙看着他,再没有比此时更清楚,他没有法子。
他只是国子监生,最大的依靠便是韦家,一旦韦家决定不管,哪怕他豁出去一切,也帮不了她。
沈青葙在一刹那间拿定了主意,把实情告诉裴寂,投靠太子。
牢房中。
裴寂看向齐云缙,道:“齐将军,幸会。”
齐云缙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这牢房如今也是市集一般,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
他眼睛盯着沈潜,一步步走近了,忽地一笑:“沈长史,阿团和她儿子托我向你问好。”
阿团?是谁?裴寂看向沈潜,就见他微微张着嘴巴,原本委顿愁苦的脸上掠起一丝激动,但很快又低下头,嘶哑着声音说道:“裴中允,该说的我都已经对齐将军说了,你走吧。”
裴寂心知有齐云缙在,今天是不可能问出什么了,转身离开。
沈白洛的牢房在最远的角落里,裴寂进去时,就见沈白洛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满身污血,裴寂略知医道,见他的模样似乎是发热,忙伸手搭上脉搏,皮肤接触时,只觉得热得烫手,忙道:“来人,给他请大夫!”
“前几天看过了,伤在心肺,又是咳血又是高烧不退的,没救了。”周必正站在牢门口,淡淡说道。
裴寂眼前再次闪过沈青葙含泪的脸,沉声道:“沈白洛是重要嫌犯,他若是命丧于此
,明公也脱不开干系。”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拒捕被伤,医石无效,又不是我不肯救他,”周必正不为所动,“就算到御前分辩,我也不怕。”
裴寂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抓捕的武侯上门时,沈白洛一连杀死两人,带着妹妹逃走,之后又在别院中伤了一名武侯,自己也被重创,从脉息来看,要想活命,希望的确不大。
可她只有这么一个兄长,若是因她丧命,她只怕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郭锻,”裴寂扬声道,“立刻打发人快马回府去取天香膏和清灵散,再让人去折冲府问问,找一个老道的随军大夫过来。”
周必正在边上听着,想起名门世族总有些秘而不传的宝贝,这天香膏和清灵散,大约就是河东裴氏世传的疗伤圣药,只是一个小小的沈白洛,何至于让裴寂如此大费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