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此处,碧涟漪已经退到了庭院门口。飘零眉苑沉入地下,那原本的庭院已成了个诺大的洞窟,洞窟壁上点着铜制的油灯,绝大多数灯座都已发绿,这些机关设置多年从未用过,而它们的主人早已死了。
虽然碧涟漪退到了庭院门口,玉箜篌根本不把一个武功全废的碧涟漪放在眼里,“万里桃花”还缠在碧涟漪身上,手一抖,叮当一震,他便把碧涟漪凌空拉起,向王令秋脸上扔去。
王令秋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碧涟漪接住。
“万里桃花”又收了回去,玉箜篌不再理睬二人,往他的寝宫走去。
碧涟漪从“万里桃花”的银丝长链中脱身,又和王令秋过了几招,方才被王令秋点中穴道擒下。白素车站在一旁低头看着自己手心的血痕,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王令秋已将碧涟漪带走,整个光影暗淡,四下里鬼火憧憧的庭院之中,只有白素车还站在那里。
她低着头站了很久,仿佛失魂落魄。
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她收起断戒刀,索然往外走去。
经过圆形门洞时,她袖袍一垂,自门边一晃而过。
王令秋将碧涟漪带回自己的住所,碧涟漪被玉箜篌“万里桃花”震伤,又被王令秋点穴,胸口伤口破裂,血流不止,已是奄奄一息。王令秋举起一盏油灯,往他脸上照着,长眉垂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碧涟漪闭目待死,王令秋
对着他照了半晌,突然开口道,“‘北中寒饮’无药可救,和‘蜂母凝霜’不死不休,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碧涟漪不答,一动不动。
“我可以把你炼成一颗毒丸。”王令秋缓缓地道,“‘北中寒饮’之毒,即使把你烧成灰烬也不能祛除,若玉箜篌吃了你这颗毒丸……那他武功尽废,死在癫狂的普珠手中也不无可能,你愿意赌一赌吗?”
碧涟漪睁开眼睛,发出一声冷笑,“把我炼成一颗毒丸,还需毒丸心甘情愿么?”
王令秋微微一笑,甚是慈和,“你若不愿,老衲可以送你出去,另外炼一颗毒丸。”
碧涟漪皱起了眉头,他终于看了这害人的光头老者一眼。
王令秋举着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
“你究竟是什么人?”碧涟漪淡淡的问。
“少林寺的仇人。”王令秋回答,“老衲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既不多拿一分,也不少还一毫。”他一脸平和慈祥,“碧落宫和我无冤无仇,杀你毫无益处。宛郁月旦锱铢必较,狼子野心,我可以不杀你,送一个人情给他,但你需替我传一句话。”
碧涟漪不答,心下颇为惊讶。
这古怪的施毒老头和玉箜篌不是一条心,这人究竟是谁?
“你告诉他——碧落宫欲求之事,可与六王共谋之。”王令秋缓缓说话,“至于玉箜篌,他中了唐俪辞的计,把一身功力大半传给了狂兰无行
,如今已是半个废人。要杀玉箜篌,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而狂兰无行功力暴涨,其人神智崩溃,已然癫狂,他身中引弦摄命久矣,要杀要刮,不过唐公子一句话而已。”王令秋笑了一笑,“但玉箜篌舍不得他死,唐公子恐怕也舍不得他死,毕竟世上能当真练成《伽菩提蓝番往生谱》的……能有几人?当年赵上玄的《衮雪》、白南珠的《玉骨》都不过是《伽菩提蓝番往生谱》的一篇而已,玉箜篌练的《梦黄粱》是半卷残篇,这个世上能得《往生谱》全貌的是不是唯有唐公子?但唐公子当真练成了吗?这世上当真练成《伽菩提蓝番往生谱》的人……是不是狂兰无行?”这光头长眉的诡异老者缓缓的道,“而此功练成之后,究竟有何妙用,老衲也十分好奇。万一……得见了什么奇效,唐公子怀璧其罪,罪加一等……可喜可贺。”
碧涟漪心中掀起轩然大波,这老头所谋甚大,绝非寻常人物。
王令秋见他眼色虽变,神态不惊,也有了几分赞赏,“老衲先送你出去……”
话未说完,只听不远处一声沉闷的震响,咯啦咯啦爆裂声节节传来,仿佛有巨物在地底深处穿行,王令秋一句话没说完,房中地面龟裂开来,头顶砂砾簌簌而下,尘土飞扬,四壁摇晃,竟是仿佛有地龙翻身,要震塌了飘零眉苑。
远处白素车的闺房之中。
有人站在她
几乎空无一物的房中,负手端详墙上的一柄剑。
白素车脸色微变。
那负手看剑的人白衣灰发,未做半点矫饰,正是唐俪辞。
墙上的剑平平无奇,只是一柄青钢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小字:“如松”。
“一柄好剑。”唐俪辞并未回头,语气甚轻。“挂在此处,你是笃定玉箜篌不会来此见你?”
“这世上任何人……都不该来此见我。”白素车淡淡的道。
“包括我?”唐俪辞回过头来,“见我,竟不欢喜?”
白素车道,“你来杀人,有什么欢喜不欢喜?”微微一顿,她已是恍然,“你是听见了我对玉公子说的话,特意来此见我?”
唐俪辞微微一笑,纵然今日他未着华服,依然色若春花,“听闻你心悦于我?”
白素车淡淡的道,“那又如何?”
她竟不否认,随即又道,“我的确盗取了池云的尸体,沉在冷翠峰的寒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