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父啊……”我打断他,“我说……我只是假设啊,你不要当真。我是假设说,如果我们战败了,蜀国亡了,那你要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
我想起历史上的败军之将,有的投降了,加官进爵,却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戳脊梁过一辈子,有的人战死,有
的人自尽……
“如果有那一日……”闻人非的目光落在了看不到的远方,片刻后,轻笑了一声,“就不是我可以选择要怎样就怎样的了。也许荒山孤坟,也许尸骨无存,不过闻人非三个字,到底留在了史书上。”言及此,他转过头来含笑望着我,“到时候,就靠你这个小史官帮义父写个好名声了。”
我怔怔望着他的笑容,看起来云淡风轻,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丝苍凉。我用力摇了摇头,说:“不,如果有义父说的那一日,那一日,我一定在你身边,生前死后,你都不会一个人!”
闻人非唇畔的笑容渐渐敛去,指尖撩起我耳边一缕碎发别在耳后,目光落在我的耳尖,低喃道:“为了一个才认了不久的义父,值得吗……”
他的语气不像在问我,仿佛是自己无意识说出的心声,但我仍是回答了:“不知道值不值得,但我想这么做。”
他像是刚回过神来,食指微屈,在我鼻尖上刮了一下,笑着说:“孩子气,你知道什么……”不等我反驳,他便把我按倒在床上,盖上被子。“好好睡吧,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我有些心慌,抓着他的袖子问:“你真的会再来看我吗?”
“嗯。”他安抚地拍拍我的手背,“信我。”
我自然是信他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夜里,我想了很久,关于他说的那个问题。
为了一个刚认不久的义父,值
得吗?不是值得不值得,而是为什么我想这么做……
恍惚我想起了许多年前,刚到蜀都不久,我正是读书的年纪,闻人非让我进国子监陪太子读书。那时我是恨极他了,虽不知道为什么,但母亲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母亲讨厌他,我便也不喜欢他。因此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偏不。
我爬到杏花树上,紧紧抱着树枝,凶神恶煞地瞪着树下的他。
他比现在看着年轻许多,眉目如画,双手笼在袖中,唇畔似乎噙着抹笑意。
“为什么不去国子监?”
我紧紧抿着唇,不回答,不合作。
他温润的眸子一转,很快便明白了我的心思。“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管着你,但你为司马世家的后人,难道想不学无术,坏你先祖名声?恐怕你父亲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我死穴上被狠狠戳了一下。丢父亲的脸,那是我最不愿意做的事。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又添了把火:“你不好好读书,将来又如何赡养你母亲?你可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说的话,确实句句有理,让我找不到反驳之处。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学好本事,先忍辱负重……
闻人非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身形一晃,便跃到树上,拎着我的后领把我从树上扯了下来——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我张牙舞爪地扒上他的胸膛。
“我不领你的情!”
“可以。”
“你不能管着我!”
“
当然。”
“你离我远一点!”
“好。”
他手一松,我没掉下去,因为我还双手双脚扒他身上,大眼瞪小眼。
那时的我,是断然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我想领他的情,让他管着护着,和他不离不弃。
关于我对闻人非微妙的感情转变,我自己都常常理解不过来。事实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记事起到入朝为官,我都是对他又恨又怕,谁让他又严肃又小气,不给赏赐也就算了,连微笑都不多见。母亲倒是理解他,说坐在他那个位子上,能整天乐呵呵的不是闻人非,是刘阿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