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母走得早,家里只有个六十多岁的奶奶。奶奶脑子不清楚,看见晋宁送郑津回来也不说话,细细端详两个人,半晌忽然蹦出一句:“这个丫头真好看,是不是我的孙媳妇?”
晋宁羞得扭头就跑。
第二天郑津去得晚了,老师父早已把门打开。他搁下包,忽地发现压桌子的玻璃上,放了一小堆新摘的无花果。
……
“郑老师,郑老师,”郁东歌在一边叫他,“要给你敬酒呐!”
他一个晃神,急忙站了起来。
素年和邵雪早就说婚礼麻烦,他其实心里也这么觉
得。不过人生在世总得顾忌人情世故,他也怕别人在背后对他们家指指点点。本来以为要麻烦也就是麻烦年轻人,没想到他一把岁数了也得跟着折腾。
敬酒要上台,台底下坐着几十名亲朋好友。邵雪恭恭敬敬的叫他“爸爸”,他便按照规矩喝了酒,然后把这认识了二十几年的小丫头扶起来。
转过身,司仪还要讲话。
郑津只觉得台底下的人脸逐渐模糊了。
……
晋宁常来钟表修复室找他。
他没太和女孩接触过,只觉得晋宁一天叽叽喳喳的。倒也不烦,天南海北什么都说,两个人慢慢熟稔起来。
她那天拿来了个摔坏的八音盒。那年头这东西还是个稀罕物件,更何况盒子的造型格外别致。半圆形的凹陷里,矗立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她右手提着裙摆,音乐响起的时候,女孩本是会随着音乐转动的,可现在的舞蹈却因为外力磕碰显得断断续续的。
八音盒的底部写了一行郑津不认识的外文:sefeliceilsoleeter-no。
他难得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晋宁正拿着他刚修复好的一个小钟表研究,听见他说话,把头转过去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sefeliceilsoleeterno。。永恒的意思吧,还有不朽。意大利语。”
他笑笑,把八音盒端正地放到桌子上。
“你懂意文?”
“恩,
以前在英国学过。”
“你以前在英国?”
“留过学,”她好像不太在意,“我来这就是学个经验,明年就申意大利一所学校文物修复的研究生。”
郑津低下头。
“不好修?”
“没……没有。”他检查了一下八音盒,把底座拆卸下来。这东西和钟表其实也没什么不同。齿轮,发条,螺丝,西洋人的东西都带着一股机械革命的味道。螺丝刀转了个圈,他给齿轮上了润滑,一眨眼的功夫就修好了。
晋宁拿了八音盒蹦蹦跳跳地往外走,他忽地叫住了她。
“晋宁,”他的嗓子忽然变得很干,“你……能不能不要走?”
“怎么了?”晋宁却会错了意,“我先回临摹组,咱俩中午要不一起吃饭?”
他苦笑,摇头,叹气。
“行,我中午在外面等你。”
……
“爸,爸,”郑素年在后面轻轻碰了他一下,“你要不说两句?”
话筒递到他手里,郑津还没反应过来。底下几百只眼睛往上看,他手心一下出了不少汗。
“啊,”老干部特有开头,郑津咳嗽了一下,“这个啊。”
“为人父母,生儿育女几十年,其实也就是等这天了。”
“小雪是个好孩子,当然,我们素年也不差。两个人青梅竹马的,以前晋宁老和我说他俩配,我还没感觉。现在一看,这种事,还是当妈的眼神好使。”
郁东歌在台底下急了:“你看郑老师,这时候提什么晋宁啊。”
“提
吧,有什么不能提的,”邵华笑笑,“人都来不了,还不兴提了。”
“岁月催人老啊。我们年轻的时候哪能想着,自己有一天会为人父母,为人公婆,甚至为人爷爷奶奶呢?韶华易逝啊。我只盼着他们小两口好好的过日子,好好把握在一起的时光。他们在一起的不容易,我这当父亲的知道。素年呢,脾气好,但有时候有点死脑筋。小雪呢,脑子活,从小就机灵。以后他要是做错了什么事,你就来和我说,我替你教训他。”
底下一片善意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