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柜默默无言、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奔进他自己住的那间卧房,抱出个箱子来,箱子一开,金光灿灿。
原来这是李掌柜这些年给自己积攒下的家底,不多不少,正好五千两黄金。
罗敷命人清点,确认无误后,爽快地站起来一挥手,道:“我们走!”
李掌柜轻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但他这口气才松了一半,却见那些黑衣大汉们居然还是两两成对,提起清点好的三十万两白银,抬脚就走!
李掌柜登时大惊,一面追赶一面大声道:“罗姑娘,咱们说好的,你……你拿了五千两金子,说好要宽限七天的!你……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罗敷看他一眼,冷冷道:“少爷,剁他一只手,让他长长记性。”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荆无命藏在斗笠下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李掌柜,慢慢地拔出了剑。
李掌柜失去他的左手时,于剧痛中听见前厅处罗敷富有煽动力的声音:“诸位江湖好汉,霍氏钱庄的金库里还有银子,方才在下就是冲进里头,才取出了钱的,大家莫要再和这些人纠缠,还是快快进去,晚了恐怕就没钱啦!”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李掌柜眼前一黑,晖了过去。
这一天的霍氏钱庄鸡飞狗跳、分外热闹。
给李掌柜留下一个他绝对无法解决的大烂摊子之后,罗敷带着自己赚到的五万两白银外快,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客栈客房之中。
她打散了头发,斜倚着给荆无命一通分析,顺便安排一下后续的钓鱼工作。
三十万两白银……做戏要做全套,随便找个镖局往什么地方去运,不想找镖局的话,让金钱帮的这些人自己拉到路上去溜达溜达也行。
总而言之,那些充当她排场的批皮金钱帮帮众可以下班收工了……但荆无命不可以。
荆无命此刻就站在屋子里。
他觉得一切令自己放松的行为都是对躯体与意志的消磨,罗敷没个正样抱着软枕歪在罗汉床上时,他却依然如标枪般笔直屹立。
荆无命道:“是霍休。”
罗敷微笑着说:“你不觉得霍休很奇怪么?”
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道:“霍休以天下第一富成名,但居然只做生意,什么势力也没有,他本人的武功也并不出名……一个天下第一富、武功平平、孑然一身的老人,啧啧,小儿会在闹市中抱金么?”
无法保护自己的小儿,在闹市抱金而过,唯一的后果就是金子被抢、说不定连人也得被拍花子的给拐了去。
江湖上说到谁家最富,通常会说:珠宝最多的,是山西珠光宝气阁;地产最丰的,是江南花家;财富最多的,还要属霍休。
珠光宝气阁请到很多人为他们的闫老板闫铁珊卖命、阁中还有霍天青霍总管坐镇。
江南花家有七个儿子,这些儿子们都很争气,有入朝为官的、有操持生意的、有拜师名门正派的……
但唯有霍休,他太神秘了,似乎永远都是孑然一身,没人知道他的财富是如何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如何保护这过于庞大的财产的。
罗敷煞有介事地道:“所以,这么多霍氏钱庄,总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想去捞点油水来,他们能安然这么多年,背后一定有个组织来为霍休效力。”
这番推理听起来十分严谨,荆无命面无表情地听着,似乎也觉得非常有道理……可惜全是胡诌。
这其实就是已知结论反推回去找论据而已,东拉西扯,总能凑出个一二三条看起来无比合理的理由,不算什么本事。
能从一团乱麻之中找到真正的线索,得出真相,那才叫厉害。
不过,既然有外挂,又何乐而不为呢?而且这正说明她嘴上扯胡话的能力已经登峰造极!罗敷预感到以后自己说不定也会成为什么智计无双的名侦探什么的。
她颇为得意地笑了两声,把软枕扔到空中拳打脚踢,口里发出“嚯!哈!”的声音。
荆无命连脖子都没扭动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对这些自己不理解的行为采取了无视态度,只道:“他会来杀你。”
罗敷一把抓住那个被殴打的可怜软枕,笑道:“姓李的老匹夫闯下这么大的祸,他如果还想多活两天,肯定会在给霍休的信里把我写成个母夜叉,说不定武功比水母阴姬还高哩!霍氏钱庄那三瓜两枣可不够看,他不派青衣楼来杀我才怪!”
荆无命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他嘶哑且短促地说:“很好。”然后倏地抬起了头,死灰色的瞳孔闪过嗜血的戾意。
下一秒,剑光如毒蛇般蹿出,客房门生生被汹涌的真力震得粉碎,漫天碎木之中,一片大红的披风翻飞着,门外的不速之客两根手指倏地一夹——
荆无命的身子与来人交错而过,持剑的姿势瞬间改变,剑刃向后反撩而上!
他的剑果然同他的人一样,邪恶妖异、诡奇酷烈!
穿红披风的那人两指未夹住剑尖时,整个人已尽力向后一跃,红披风卷住细剑,使得剑势好歹被阻慢了一二分。
一个回合后,荆无命撩起眼皮,死灰色的眼睛盯着对方的手指,嘴角似乎带着一丝残酷诡秘的笑容,毫不掩饰地思考着如何把这两根手指削断。
这只是两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手指,这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非常英俊的男人。这个人的嘴唇上面,有两条修剪的简直比眉毛还精致的胡子,这使得任何一个人瞧见他,都能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个人的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