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头儿,你……你手里拿著的是什麽?」罗力虎满身风尘,一脸不信地问著曲承胤。
「福伯的湿衣裤。」
曲承胤对於罗力虎的问题,感到有些好笑。
「曲头儿,你可别对我说你刚才蹲在水井边替这糟老头洗了衣裤,现在正打算晾上竹杆?」罗力虎脸上满是惊讶,他恶狠狠地瞪了福伯一眼。
福伯忽然感觉背骨一阵寒冷,他抖了抖膝盖,险些因站不住脚而跌跤。
「吓唬老人家算什麽英雄好汉?」
曲承胤空出一只手扶住福伯,以眼神安抚他,表示自己识得眼前这突然出现的恶汉。
他温声提醒著福伯,「福伯,您刚才不是说要去菜圃里割菜?」
「对、对,福伯差点给忘了,曲小子,你和你的……你的朋友聊聊,福伯失陪了。」
福伯活了大把年岁,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但仍是禁不住罗力虎那凶恶长相给他的威胁感。
福伯蹒跚的脚步像极了落荒而逃的难民。
「见鬼了!」罗力虎瞥见曲承胤自水桶里拿出的东西,忍不住大吼一声。
皱皱眉心,曲承胤不理会他的鸡猫子鬼叫,想继续手里的动作,却被罗力虎一把抢过。
「这又是什麽?!」
罗力虎瞪大仅存的一只眼,显得另一只缺了眼珠子的眼洞更形扭曲,他吼叫的声量愈来愈大。
「袜。」曲承胤回答得再自然不过。
「这是女人的袜呀!曲头儿,我没看错吧?你替女人洗袜?他佬佬的,曲头儿替女人洗袜?」见曲承胤不置可否地点头,罗力虎发疯似的跳脚。「穿这袜的女人在哪儿?我要去捏断她的颈子、掐爆她的头!」
抽回罗力虎手里的袜,曲承胤嫌他的脏手碰脏了袜,所以蹲下身子在另一只装有清水的桶子里努力搓洗。
罗力虎碰过了夏拙儿的袜……曲承胤甚至认真地考虑该不该将袜给丢了?
「曲头儿,你中的毒好厉害呀,把你的脑子也给毒坏了……」
一眼便瞧出脸色犹带灰黑的曲承胤身受极毒,罗力虎原先怒气腾腾的表情瞬间转为哀戚。
罗力虎一生为一个行走南北的商队效力,那组成分子复杂的商队都是属於同一个商家——由曲承胤领带的曲家商队。
运送商货的路途中大家分工合作,相处极为融洽,有的人照顾驼马、有的人料理饮食、有的人医治病患,还有一组最强、最剽悍的人负责了望、对抗盗匪——罗力虎即是荷刀守卫商队的人马之一。
他天不信、地不从,就只服刚强的曲承胤一人;如今亲眼看到过去视女人为无物的曲承胤竟然蹲著替女人洗袜,令他大有冒出男儿泪的酸涩。
他认为曲承胤一定是让某个女人下了控制心智的蛊毒,所以才会沦落成这般不堪的境地……
「虎,你还真有本事,来得了这山头找著我……」虽然料想过罗力虎迟早会找来,但曲承胤仍是不得不佩服他的本事。
「前年咱们运的商货到了地头、散了商队,曲头儿和大夥儿回乡与妻儿团聚,我孤身一人四处晃荡,几个月下来实在无趣,就想上曲头儿府上走走;谁知道曲家大门……」
罗力虎回想起脑海中的景象,仅存的一只眼珠子竟泛出淡淡水气。
「大门灯笼挂上了白布罩?」曲承胤的微笑中带著几分苦涩。
罗力虎气愤地说:「我怎麽也不信曲头儿一进家门就犯风邪当晚丧命,拚了老命暗地里打探,才一路追著线索找到这儿。」
「原来是说我犯了风邪……」曲承胤摇摇头,笑叹二娘和弟弟使用的理由实在太不高明。
「曲家街坊说大夫替曲头儿诊的病是什麽……什麽心肺虚寒,使营卫之气积留肠胃,秽郁无法自体内散脱……嗟!硬是咬文嚼字搅昏我的脑袋,直接说是一坨屎尿拉不出来憋死的,不就得了?」
曲承胤瞪大眼,「什麽?!竟说我是因……死的?」
要他的命已是可恶,竟给他套上那般丢人的死因,实在可恨!
「曲头儿会因拉不出屎尿丢命,说出去谁会相信?用脚底板想也知道是有人想夺你家产,想残害你,所以我就抽丝剥茧的来找你啦!」罗力虎为自己的脑袋灵光感到光荣。
曲承胤狠狠地在嘴里咒骂了几句妇孺不宜聆听的秽言。
「曲头儿,咱们上路吧!」
罗力虎大脚踢开曲承胤身边装满湿衣裤的水桶。
「上路?」
他反脚一勾,摆正了险些被踢翻的水桶。
「上你们曲家去,男女老少、鸡鸭猪狗杀他个精光,报仇啊!」罗力虎一脸受不了曲承胤怎会变笨变得如此彻底的表情。
「我回曲家去杀光自己家里的人畜?」曲承胤失笑。
罗力虎搔搔他那头乱发,有几分尴尬地笑著,「哈,失言、失言,是宰掉害你流落到得替人洗衣袜的奸人,好让曲头儿取回家产啦!」
曲承胤低头看著掌心里的小袜,状似心神远去的低语著:「再等等,我还有件比报仇更重要的事情还没个结果……」
夏拙儿向曲承胤打招呼——至少他认为她是——但她的咕哝声实在教人听不出她到底说了什麽?
她也没看向他眼睛地招手示意他进屋,然後指著一张椅子,要他坐在那儿,而她自己却找了张离他最远的凳子坐下。
「福伯说你有朋友上门来寻你?」夏拙儿头垂得低低的,仍是没有将目光投向曲承胤的双眼。
「嗯。」
好些天没能见著面,曲承胤直盯著夏拙儿的眼光几近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