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以前很难看懂的心思，今天也特别容易领会。
而且，越发觉得这么赌气而显露出十六岁孩子该有的个性的赖悠宇，很可爱。
“我没说你家不好啊。只是，我不习惯你和我相处的方式而已。”
“没人强留你，爱走就走。免得一会儿又控诉什么我利用手段和权势强迫你留下。”
话音里有浓重的鼻音，赖悠宇大概为上次君仪的话非常介意。
君仪垂下眼，双手交握着互相摩擦，以分散自己有些紧张的心情。
上次的争吵对赖悠宇而言，是从来没有过的忤逆吧？他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别人只会遵从，却遇到自己对他的所作所为一并否决，甚至是深恶痛绝般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飞走。这样的打击对于这个高傲的少爷来讲，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大的挫折了。
也或许正是这样与众不同的自己，才会导致赖悠宇对他这份毫无理由的留恋。
难得今天这个机会，自己可以将自己的心意说得清楚一些。
或许，赖悠宇会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反感被强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悠宇……其实，我……我喜欢男人。”
君仪头低得不能再低，声音也有些含糊。
“从很小起，我就知道自己对女性没有欲望。……高中的时候，我喜欢上班上的男同学。……所以，我其实是喜欢男人的。”
“虽然跟男人做爱比我想象中要痛苦很多，但是，并不排斥……如果是跟自己相爱的人的话，我不会排斥。”
“但是，你这样强迫我跟你发生关系的方式，我不喜欢。”
赖悠宇那边很安静，安静得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君仪知道他在听。
“如果我们一开始是从朋友开始，逐渐发展成恋人，我不会想要离开你身边。……但是，我们的开端不是这样。”
“我承认我的身体喜欢跟你做爱，而且也有快感，可是，这种不是真心的结合，在每次过后我都会对自己很唾弃。……你知道我觉得自己象什么吗？……”君仪无奈的笑笑，“我觉得自己就像妓女，张开腿，被男人上。没有爱情的做爱，就像妓女接客一样，身体会愉悦，但是心……会很难受。”
“和赵卓他们在一起就不同，我们是单纯的朋友，真心的关心着对方、也能感受到他对我的照顾。……我觉得这样相处的方式很舒服，虽然没有性，没有快感，没有爱情，但让我很放松。……我喜欢和这样的朋友在一起。”
“我知道你习惯用钱用性来满足自己，但是我们不同，悠宇，你的世界什么都有了，我却很匮乏。我希望得到真诚的爱情和友情，不是用钱，用身体，用性达到的单纯的快感。”
“所以，我必须离开你。要不然，我看到我的朋友们，我会抬不起头来。……不是因为我是同性恋，而是因为，我肮脏下贱到用身体来换取前途和金钱。”
“只要在你身边一天，我就会提醒自己的淫贱。……虽然那不是我自愿，却是事实。”
“我不知道你可以理解我多少，但是，今天既然我们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你。希望你别再死死抓着我不放手。……悠宇，为了性和钱跟你在一起，我很痛苦。”
突然一下子把埋藏在心底的话一股脑说出来，君仪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很快，看到赖悠宇僵硬的后背，心又开始紧张。
赖悠宇他不会更生气吧？
房间里静得出奇，低沉的气压让君仪不禁又有了逃跑的念头。站起身，捏了捏手，对赖悠宇说：“我想说的都说了。……我走了……”
“……我在你心中就这么无耻？……”赖悠宇突然开口，声音闷得出奇。
君仪慌忙摇头：“不是无耻，只能说，我们处世的观点不同，你习惯了你有钱人的方式，我习惯了我小市民的满足。”
“赵卓他们关心照顾你，难道我就没有？”赖悠宇终于转过身来，注视着君仪，苦涩地说。
君仪怔了怔。
“看到你被人欺负，我帮你脱困，看到你学业需要帮助，我让家里为你安排。……沈君仪，你凭良心说，难道我对你不好？”
这一瞬间，君仪觉得赖悠宇似乎成长了很多，说话语气都是成年人的低沉无奈。
再次垂下头，双手互握。
赖悠宇对自己不好吗？
也不是。
沈君兆、苏乔伟，都是靠赖悠宇的缘故才得以脱身。
交大的入学资格，也是赖家一手安排。
住在这里，也是好吃好住，锦衣玉食。
但是……那些都不是君仪真心想要的东西。
“我承认是受到你很多地方的照顾，可是──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君仪抬头，望着赖悠宇，“悠宇，你有真心爱过谁吗？那种打心底的爱？”
“有时候，满足不一定是物质的东西，而是一种感觉。”
“我不能给你这样的感觉？”赖悠宇的苦涩更浓。
“……”君仪不想说出过分伤害这个少年的话，无声的望着他。
“是吗？！”赖悠宇翻转身体，重新把背对着君仪。“既然你已经认定了赵卓可以给你这种感觉，你走吧。……我不强留你。”
“对不起……”君仪第一次有愧疚感。
24
从来都认为是赖悠宇亏欠了自己，但是今天看到他无声的背影，却突然觉得或许自己也亏欠了他很多。
有了这份说不出缘由的亏欠，推开赖悠宇房门的手都显得特别沉重。
心底隐隐有个感觉，这次从赖家离开，也许，就不会有再次踏入这道门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