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蝉衣忍不住苦笑,至于为什么杜晴夏也要打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定是他非要把实情告诉人家,可人家偏是不信,还怪他个诽谤之罪。
“以后见到他,躲远些。”陆绝目视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
“她还要打我不成?”
“我说的不是她。”
她奇怪地转头看向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说孙眠。
他的神情总是深肃而淡漠,若是说些什么要紧的事,自然十分贴
切,可若放在平常,就免不了有些小题大做的喜感。
就看他这表情,就好像孙眠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吃人不吐骨头,见到可得躲远些!!
骆蝉衣的步伐不紧不慢,闲闲地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瞥了他一眼,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坏笑,存心想逗逗他,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
陆绝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停下,转头十分严肃地看向她。
花白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高挺的鼻下投出一个小小的阴影,他瞳仁颤缩,眼睑也微微眯了起来:“你问为什么?
他目光从她的脸上向下滑去,最终落在她那只正在转弄银镯的双手上:“手还没有拉够?”
骆蝉衣转动银镯的手停了一下,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她有些不快的从鼻尖呼出一口气,不肯示弱:
“孙公子才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人家眼光极好,还夸我的镯子好看。”
“镯子好看就摸手,下次若是衣服好看呢?”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从她领口处滑到裙底。
“你!”她被一句话生生噎住,气得干瞪眼,脸颊还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许是因为她心里本就清楚孙眠的为人,刚刚是为了逗逗他才故意颠倒黑白,现在一时间真找不到什么硬话怼回去。
“你管得这么宽?真拿自己当我哥了!”她色厉内荏,加快了步伐走去了前面,并且一路疾行,生怕慢一点陆绝就追上
来继续补刀。
别看他寡言少语,但说出的话劲都特别大,像炮仗似的崩得人生疼。
回到宋府后,骆蝉衣亲自去把宋夫人给的银两原璧归赵。而陆绝则是立即回了房间,继续画那幅未完成的《阖家图》。
从前他都是画一些景物,高山湖泊,花鸟鱼虫他总是能信手拈来。
这是他第一次画人物,他立刻发觉比静物要困难的多。
人物的样貌和体态自然不在话下,他甚至可以把衣领上扣子的花纹描绘出来,只是想要画活一个人,必须熟知此人的神态,眼神和举止,这才是最难之处。
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长时间的观察,宋老爷倒好说,只不过宋夫人与宋家小姐,出于礼节,他实在不好盯着人家去看。
因此这幅《阖家图》进展尤其得慢,甚至抵得上他画几十张景物图。
午饭时候,宋老爷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陆绝打开门,第一反应便是宋老爷是过来催画的,他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住,还没画好。”
宋老爷侧头略过他的身体,向房间内桌案上那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卷瞄了瞄,收回目光抚须一笑:“我可不是来催画的,我是来催饭的。”
宋老爷说罢,向身后示意了一下,一个丫鬟拎着食盒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宋老爷微笑着解释道:“已过晌午,不见你出来用饭,我便给你送了过来。”
陆绝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幽黑的俊眸躲
闪似的垂了下去,忙说道:“不敢当。”
但宋老爷并不在意,在这个他十分看中的年轻人脸上偶尔便会出现这种神色。
比如他为他请郎中抓药,饭桌上为他夹菜,甚至说句关切的话,他都会表现出这种不自在。
人至中年,宋老爷也算看惯了人间冷暖,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时候也颇为不解,但后来他慢慢领悟到,眼前这个孩子一定受过太多的苦。
“你也不能总这样一直闷在屋子里,今晚不如到后花园赏赏月,正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绝抬头看向宋老爷,神色迟疑,心中不解的是为何不能现在说。
宋老爷趁机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张脸起初带着伤,总是看不真切,随着伤口愈合,年轻人的面容也越来越精致,有种清冷的凛冽之感。
他虽然是宋柔的父亲,但扪心自问,这样的才华,这样的相貌,自己的女儿是配不上的。
陆绝并没留意到宋老爷的眼神,自顾自垂目斟酌片刻,忽然郑重地允诺道:“宋老爷,再给我三日,《阖家图》一定完成。”
宋老爷摇头笑道:“不急,我都说过不急,你快去吃饭吧。”他目光点了下他屋内丫鬟已经摆放好的饭菜。
当初为什么一定让他画《阖家图》,他府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幅了。
除了想见识一下他高超的画技,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原因。
一是《阖家图》
耗时较长,他能留在宋府的时间也就更多。
其二,画人物,欲传其神,必不可少与其本人相接触。
宋老爷负手走在避荫小路上,胸有成竹地莞尔一笑,最后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