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笼罩着整片田地,地上愈加泥泞。
陆绝踩着满地蝗虫的尸体,一路跑过去,大满早已被他甩在了后面。
他远远就望见,有几个人扭在地上,像是打架一样。
他大步飞奔过去,走近了才真正看清,三噶此时被人扳着手脚,野兽似的挣扎着。
脸贴在地上,不停地用嘴叼啃蝗虫,混着泥水一样吞进嘴里。
其他人手脚并用也拗不过他,叫喊和哭泣声乱成一片。
一声闷响,陆绝一掌重重劈在三噶的后颈。
他就像燃尽的蜡烛,四肢一松,一动不动了。
其他人此时早已筋疲力竭,大松一口气,赶紧将三噶翻过身来,掏出他嘴里的一团团虫子。
“现在是晕了,等他一醒,还得过来吃虫子,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啊。”老妇人抱着他的头,又流起了眼泪。
老头子瘫坐在地上喘气,有些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看向陆绝,他慢慢调整姿势,做跪拜模样,仰头道:“道长,这孩子不懂事,你饶他这一次。”
陆绝震惊,赶紧去扶他起来,老头子却十分执拗,拉着他的手臂:“你饶他一次,饶他一次。”
“等他醒了,自然会好的。”
这声音不是陆绝说的,几人同时看向陆绝身后的方向,只见白茫茫的雨雾中,一人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走了过来,伞下是一截紫藤色的衣裙。
走近后,伞柄慢慢抬起,露出一张过分白皙的脸,是她。
大满此时从骆蝉衣身后
走了出来,脸上稍显安心,对他们说道:“她说三噶没事了,以后别乱说话就行。”
“把他抬回去吧。”骆蝉衣垂眼看了眼地上的蓝头巾道。
当然,此时他头上的蓝头巾早已不在了,被远远甩到一片蝗虫的尸体上,任凭雨水冲刷着。
“你们,你们不能走。”见陆绝和骆蝉衣二人准备离开,老妇人急忙喊道。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立刻补充道:“额,二位留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二位,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此时正下着雨,不如回我家里歇一歇。”
骆蝉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是怕他们走之后,那位宝贝儿子又犯病,到时候就该抓瞎了,不如先把他们拉回家里,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她看向陆绝。
陆绝自然也心知肚明,冲她点了点头:“走吧。”
地里的蝗虫基本都死绝了,陆绝走回蓑布棚旁,开始拆解。
他刚一上手,大满他们也赶紧上来帮忙,很快就将一切都收归回竹篓内。
回去的路上,还是有很多人淋着雨,孩子们在雨中戏耍,大人们在雨中畅快地聊着天。
等大满一家子刚走回自家院门的时候,雨势就渐小了。
两房的媳妇各自迎出来,见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三噶,都吓得面如土色。
三媳妇捧着自家丈夫的脸,一路追进屋门,哭出声来。
老头子厉声喝道:“哭什么哭,你离寡妇还远着呢。”
这家
人七手八脚地把三噶安置妥当,外面的雨彻底停了。
大满走出家门,只见头顶乌云已经褪去,满眼的湛蓝如洗的天,院子里处处挂着晶灿灿的水滴,就像透明珠子一样。
她走进门去找陆绝,只见胖妮又粘在人家腿上,仰着小胖脸结结巴巴说着什么。
“胖妮,不许胡闹。”她赶紧走过去,将扯一块橡皮糖一样将胖妮揪了下来。
胖妮本不想离开陆绝,可她虽小,却也看得出来娘亲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她从前粘着陆大哥,娘亲也会警告她别胡闹,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继续抱他粘他。
可此刻娘亲的脸上非常严肃认真,上一次见到娘亲这样,还是她把老爹的牌位当玩具的时候。
大满冲着陆绝和骆蝉衣笑了笑:“你们可真有本事啊,这棚子一拆,外面雨很快就停了,我以前还真是……”
她有些羞愧地笑了,脸上的雀斑被挤出几长条:“你们别挑我理呦……”
陆绝抬眼看她:“不用这样说。”
骆蝉衣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放下了手中的热茶杯,看着她道:“你们家有银针吗,我能让他立刻醒过来。”
大满立刻反应上来她要干什么,连忙摆手道:“别,别急,我娘和两个弟媳都在做饭,我爹出门买酒了,先吃饭,边吃边等……别急!”
骆蝉衣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禁轻笑出来:“扎几下又没什么,你还挺关心他,他一口一个大傻叫你,哪
里是拿你当长姐。”
大满脸上尴尬了一下,目光慢慢垂落下去:“他啊,从小被我娘惯的呦,就是那张嘴。臭得很,其实心眼不坏。”
骆蝉衣又端起驱寒的姜茶,吹了吹,饮了几小口,半晌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把胖妮嫁的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