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元宵佳节好热闹,花灯淋着大雪挂满长街。
湖畔青楼院里花魁抚琴,引得骚客满堂。
老鸨捏着手绢笑得脸都酸了,她感觉自己好比那拨弄元宵的勺儿,而入眼的这一位位客官,那就是滚进她青楼院里的一颗颗元宵,都得好生招待着。
老鸨穿梭于楼上楼下,口也干了,腿脚也累了,正逮着空当歇歇,就听见东边四楼的廊子里陡发一阵尖叫,紧接着便是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兔崽子,敢打爷!爷今天就要扒了你的皮!”
肥头大耳的嫖客衣衫不整,捂着脑门从客房里追出来,冲着前头逃跑的小厮边骂边追,跌跌撞撞吓起连连惊叫。
老鸨气得竖起眉毛,也骂道:“又是那宁心,第几回了,第几回了,净给我惹事!”
楼上吵闹不断,花魁停了琴,歌姬和舞娘也凑着热闹抬头张望。
只瞧一身布衣打扮的宁心活像只脱兔,红着眼,炸着毛,从四楼噔噔噔下楼梯跑到三楼,穿过长长的走廊,又噔噔噔跑到二楼。
起哄者数百,不知何时喊起口号:“追!追!追!”
嫖客气喘吁吁,挥汗如雨,浑身肥肉一颤一颤,把那外衫颤掉了,半露出白花花的膀子,惹来一波毫不客气的嘲笑声。
宁心不敢停,她忙碌了一整日滴水未进,嗓子冒烟似的疼。
正想趁着拐弯儿时回头瞄上一眼,就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只脚狠狠绊倒,利索儿地摔了个狗吃屎。
“你、你给爷站住!”
嫖客也是个犟的,声儿都嘶了,也要伸着脖子喊。
宁心眼冒金星,她撑地爬起来,顾不上许多地扒向廊边,眨眼翻身坠下,“噗通”一声摔得喉头腥甜。
周遭哗声一片!
花魁登地站起,急急唤道:“宁心!”
老鸨也被吓得不轻,可比她跑得更快的是青楼院的管事儿,朱许。
朱许拨开人群,蹲到宁心身旁,怕她疼,一双手竟是哪儿都不敢碰。
“祖宗哎!你怎么能说跳就跳呢?你不要命了?”
宁心微弱地摇摇头,半躺半撑地伏着身喘气,眼里湿漉漉地蓄了一汪泪,一面听着那肥猪嫖客在楼上不解气地大骂,一面忍着不想让眼泪掉出来。
老鸨挥舞着双手打圆场,嫖客哪里肯让步,把廊木拍得啪啪响。
“大爷我瞧他生得水灵,赏他陪爷一回,他还不知好歹!爷以前可没好过断袖这口儿,瞧得上你你还不懂得感恩?!快给爷上来,洗洗干净撅好了等着!”
言辞过于粗鄙,惹来倒嘘连连。
有人劝老鸨赶紧找个水灵的小倌救场子,有人劝肥头大耳强扭的瓜不甜,有人偏还拱火说这样你追我逃的才够带劲儿。
有人站到了宁心面前。
宁心看着这双鞋履,纳千层底,踩雪也不怕受寒,鞋面漆黑秀金色繁花,华贵无比。
果然,宁心抬起头,看见一张贵公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