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离杭州路途遥远,走了陆路又走水路,他被人喂食了迷药关入了大木头箱子之中,昏昏沉沉也不知多少日子,终于到了杭州,之后便送到了藤原淳一的面前。
藤原淳一是甚么人,自不必说!
他自见着裴赫之后,那是惊为天人,却是一反常态不敢动裴赫分毫,倒是将裴赫小心翼翼的养着,锦衣玉食的供着,又请了专人来教授他各种房中之术,待得大半年之后,他又被人送上了去往京城的马车。
待到了京城之后,裴赫见着深宫之中那名身着道袍,身形削瘦的中年男人,他才知晓,原来是当今皇帝痴信道教,一心想要练丹长生,延年益寿,又皇帝得了国师指点,说是要御童男童女五百,便可得长生,于是暗中大肆搜寻美貌的童男童女。
藤原淳一得了消息,为寻得大庆君主的对家族的支持,撒下大把的银子,四处搜罗相貌俊美的童男女献给皇帝陛下,这位海外来的金主出手极是大方,引得人牙子四处活动,便是建州那偏远之地也寻了过去,才有了裴万昌卖儿一事。
如此这般,裴赫不到十三岁的年纪,便入了那深宫大内之中,这大庆皇宫乃是天底下最尊贵的所在,亦同样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所在。
裴赫在宫中,因着容貌俊美最是出众令得皇帝一见便喜,本是当晚便要侍寝,只那国师称道,
“此童男子相貌出众,身康体健乃是上好的炉鼎,若是与之交合,陛下离荣登仙道便更进一步,只如此仓促交合实在浪费这上好的炉鼎了,且待贫道用仙丹将其好好滋养一番,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皇帝闻听欣然点头,
“国师所言甚是!”
如此裴赫又随在那国师妙真子身边,每日里打坐念经习那练丹之术,又按着一日三餐服用丹药,以期练好身体,为皇帝陛下早日位列仙班做准备,这帮子道士本就是坑蒙拐骗之徒,外头装着一派仙风道骨,内里都是头上生疮脚底流脓之辈,裴赫呆在妙真子身边又怎么会讨着好,偏偏他不但相貌生得极好,人又极是聪慧,学那些药材丹方那是过目不忘,一听便懂,妙真子甚喜他脑子聪明,倒也愿意教他一些真本事,如此又引得身边的徒子徒孙们暗中嫉妒,那些小道士们常常暗里骂他,
“就是个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
众人明里不敢欺负他,背地里使的种种手段,却是阴损毒辣之极,裴赫在这样的境况之中挣扎求生存,其中艰苦当真不足以为外人道!
只这御童男童女得长生之道,本就是无稽之谈,如何能当真?
裴赫还未等到身子练成,便有皇帝陛下吃丹药上吐下泻之事发生,之后有人趁机上书奏报皇帝妙真子乃是招摇撞骗的假仙师,他所练之丹药俱都掺杂有剧毒,乃是暗藏祸心,弑君杀父之人!
皇帝一听自然震怒,那妙真子人头落地,身边的一干徒子徒孙,全数被下了大狱。
而他们这些进宫的童男童女本就是来历不明,自然不能放他们自由出宫,为防皇帝所做之事被传扬出去,因而全数都要被灭口。
而这时的裴赫因为服用道士练制的丹药已是一年有余,丹药的毒性已经慢慢渗入了五脏六腑之中,他原本就有陈年老伤,那是伤上加伤,病上加病,到这时已是沉珂难医。
手刃仇人梦中醒
妙真子一死,他便被人扔到了冷宫之中,待到那行刑的小太监寻过来时,他正躺在破败的宫室之中,静静的等待吐出最后一口气……
小太监进来见着床上瘦成皮包骨头的十四岁少年,早已没了刚进宫时那傲然的容貌,只有一黑漆漆的大眼,仍是那般目光清澈,正直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屋梁,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半分在意,
“哟……这位可是瞧着都死得差不多了,我们这是动不动手呀?”
小太监甲问小太监乙,小太监乙想了想应道,
“上头说了,是要一个不落全数都给送走……这个虽说看着要落气了,可我们也没闲功夫在这儿等着,后头还有好几个呢!”
小太监甲迟疑道,
“那……依你的意思,是……动手?”
“动手!”
裴赫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小太监取了白绫过来,往自己的脖子上一绕,便听得二人嘿哟一声齐齐发力,
“喀嚓……”
一声,这是裴赫前一世听到的最后的声音,他知晓必是他的颈骨被靳断了……
“死了好!死了最好!”
活了十四年,没有一日感受到世间的温暖,没有一日不生活有痛苦之中,一死之后便一了百了,来世便是做牛做马,也强过做人!
裴赫嘴角含笑,欣然赴死,原只当死后万事皆空,自去那阴曹地府,阎王座前论一论功过,却哪知一觉醒来,睁看眼自己竟置身在去往杭州的马车之上,这时节正是自己十一岁,被人从裴万昌手中买下,用绳子绑了去往杭州的路上!
裴赫被人喂了药,一时迷糊一时清醒,一时疑在地府回忆平生事迹,一时又疑在阳间再受种种苦楚,待到裴赫总算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是再世为人,重走人生时,他已经到了杭州城中。深夜里木头箱盖被人撬开,那张满是胡茬,一脸凶相的脸,饶是隔了一世裴赫依然清晰的记得,正是此人将他从箱中提出赞了一声,
“好相貌!”
之后便重又塞回木头箱中,被摇摇晃晃的马车送到了藤原淳一面前,从此之后他的人生便踏上了最是苦楚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