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两世都没见过世面,见得这一整条街,各处店铺门前都高挂了明晃晃的灯笼,照得一个街道是亮如白昼一般,小摊小贩叫卖之声此起彼伏,人来人往之间竟是摩肩擦踵,遇到街面狭窄之处,还要个个驻足推推搡搡,好不热闹!
这夜里出来的多是寻乐子的有钱人家少爷公子又或是大腹便便的富商士绅,个个是华冠丽服,前呼后拥的由一众家仆簇拥着,又有那些胆大的女子,这般深秋时节,也不怕夜里露重,穿着薄衣轻衫,灯光下肉光致致,时隐时现,这身子露了,手上却还拿着香木扇半遮半掩了脸,在那大街上瞧中了谁,便扭着柳腰带着一股子香风,过去与人擦身而过,引得那少年公子回眸,便自扇儿后头眨着描画漂亮的大眼,来个秋波暗送!
此时间若是两方看对了眼儿,自会有人跟在身后走,去到那画舫小巷,在这秋夜微凉孤男寡女,做些甚么自然不必说。自然也有那看不对眼儿的,便各走各路,再寻下一个便是了!
武馨安不过只是外表看着小,但芯子里早已经是大姑娘了,以前在大风镇上,没有这么多人,也见不到这么多华服美女,翩翩公子,这类男男女女的勾搭戏码,她也见过一些的,只乡下小镇上人没这杭州城里的人好看,她瞧在眼里,便有些挪不动脚了!
于是过去小摊上买了一个比脑袋还大的吹糖人儿,选了一处街角石阶坐下,一面舔糖人儿,一面看人眉来眼去,演些扔帕子,丢扇子的小把戏,那是津津有味儿!
正这时节,却见得远远的来了两个人,武馨安还未成年,身量矮小,又坐在街角,按理是瞧不见那人潮涌涌中的两人,只这二人乃是两位年轻公子,生得又极是俊俏好看,看衣着打扮又是非富即贵的模样,这前有仆从开路,后有护院跟随,所到之处路人皆向两旁散开,如此一来,倒是让武馨安瞧了个正着。
只见那两个人,一个着一身蓝,一个着一身白,二人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蓝衣男子生的鼻直口阔,浓眉星眸,是位相貌出众的英俊公子,若是单他一人出门,必是引得不少小娘子含羞观望的。
只今日他身旁站了一位白衣公子,立时便将他比了下去!
武馨安也是没见过多少俊俏男子,不过前才救了一个眉目如画的小子,便不由自主将他与那白衣的公子做比较,这白衣的公子五官更加精致柔和一些,一样的高鼻薄唇,只双眼稍稍有些细长,眼角上挑似狐狸眼一般,目光流转之间,有一莫名的魅惑,这来往的女子见了,没一个不羞红了脸,有的甚至还不由自主的尾随而行。
武馨安的目光的也被那白衣公子吸引,只看得久了便觉出些许异样来了!
这白衣的公子确是难得的漂亮,但看得多了便能瞧出眉宇之间隐隐透了三分邪气,让人心里没来由的泛起一阵阵的不安,后脊骨有一股子冷风往上冒。
武馨安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看着这一帮子人片刻之间,便已到了近前,那白衣的公子似是感应到了武馨安的目光,一转头便瞧见了街角的小姑娘。
武馨安一身布衣坐在街角的石阶之上,手里拿了一个糖人儿,正伸着粉红的小舌头卖力的舔着,她生的圆脸儿,一双眼儿又大又圆跟猫眼儿似的,眼睫毛又浓又密,圆鼻头,小嘴儿嘟嘟着,见白衣公子瞧向自己,倒也不惧,冲着他眨了眨大眼睛……
听耳语窥得蹊跷
这小姑娘看着娇憨可爱,大眼儿里全是纯真无暇,那白衣公子神情一僵,双眼中突然异色一闪,旋即立刻又散了开去,只他脚下这么一顿,身旁的蓝衣公子便察觉,转头也瞧向了武馨安,见是一个十来岁的小胖姑娘,不由笑着对那白衣公子说了一句甚么,那白衣公子转回头又回了一句,转瞬间脚步不停,一帮人已经走了过去。
这大街上声音嘈杂,按理他们低低耳语,旁人是听不见的,只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照拂武馨安,一阵凉凉的夜风吹来,将那二人的对话送到了她的耳中,
“淳一兄,怎得……就喜欢这种调调,这没长成的小姑娘有甚么好玩儿的?”
“你不懂……就是这种玩起来才有趣!”
前面一句乃是正经的江南话,男子说起来软糯温和,很有些脂粉气,后头答的那句话虽仍是汉语,却说的是北方官话,字正腔圆间,带着此许不易察觉的怪腔,让人听了初时不觉得,再一细回想,是说不出的别扭。
武馨安转回头,仔细观瞧那远去的一帮人,手里的糖人也不舔了,看着看着她突然瞪大了眼……
她那眼尖,正正瞧见那白衣公子身后的几名随从当中,其中一个宽大的衣衫之间隐隐露出一柄长刀来,武馨安看得清清楚楚,那长刀细长稍弯,又刀柄尖端之处有一点银光一闪而没。
这把刀……这把刀……
武馨安手里的糖人放了下来,这把刀她也有,如今正在武府她那闺房的床下静静躺着呢,那细长的式样,又有手柄处一点银光,那是一个纯银打造的,咧嘴龇牙的鬼头,她猜着应是某某家族,又或是某家作坊自制的标识。
现下看来,只怕是家族标识居多!
武馨安连糖人儿也不想吃了,站起身拿着糖人儿便往回走,一面走小眉头皱得死紧,这厢心思电转,暗暗揣度,
“那白衣的男子是甚么人?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又随身的仆从带着与那倭寇同样式样的弯刀,难道……难道……他也是倭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