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武馨安已经满了十岁,那边却是迟迟未派人来接,不说是武馨安,便是关妈妈心里也在暗暗嘀咕,只当着小小姐的面是半点儿不敢露口风的。
她不说,武馨安心里是知晓的,仰面躺在摇椅上,嘴角含着一丝关妈妈没有瞧见的冷意,
“妈妈说的是,只那是十年前说的话了,如今我那亲爹有妻有子,官儿也做得顺当,只怕是不想接我回去了!”
有了后娘便有后爹,这道理……武馨安早就明白了!
“胡说!”
关妈妈自然不愿她这么想,忙道,
“小小姐不要瞎想,姑爷这人最重情义,他与小姐乃是真正的情投意合,当年对彼此都是情深义重的,虽说这后头是娶了妻,但小姐与小小姐在他心里的份量是谁人也比不上的……小小姐可不要乱想!”
武馨安闻言哼了一声,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缓缓的闭上了眼,嘴中喃喃道,
“但愿是妈妈说的那样吧!”
这话以前的武馨安必是信的,可如今的武馨安就是被自家的亲爹和后娘害死的,她如何能信?
如今的武馨安已经不是杭州府推官武弘文的女儿的,而是那河南汝宁府铜钟店大风镇的王大妞!
说起来王大妞与武馨安也是一样的命苦,王大妞也是生下来不到三岁,亲娘便死了,之后她老子王屠户自觉一个鳏夫带着个小小的娃儿,实在不能过活,便请人说媒,娶了镇子东头李家的寡妇。
那寡妇进了门,隔了一年便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又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女,李氏生的有几分姿色,又有比王屠户年轻了五岁,王屠户得了这娇妻进门那是爱得不成,却是将自家苦命的女儿扔到了一旁。
李氏人一张脸生得温婉可人,却是一副蛇蝎心肠,惯会当面做人,背后做鬼,她进门就生了儿子,便将自己当了富贵人家的夫人了,每日里半点儿事不做,只会使唤着小小的王大妞,但有不顺非打即骂,使针扎,用指甲掐,再顶了水盆,大冬日的跪在院子里,却是变着法子招子的折磨王大妞,那法子是一招又一招,一套又一套的,王大妞自四五岁起,便要在家中做饭洗衣,洒水扫地,伺候牲口,又给李氏做那任打任骂的丫头。
王大妞这孩子也是个属野草的,就这么在李氏的虐待,亲爹的无视下,经风经雨的长大了,到了八岁被王屠户拉着到铺子里帮手,自此便操起了杀猪刀。
恶女难嫁欲分家
王大妞许她承了王屠户的骨子里的狠劲儿,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不但生得跟王屠户般,大脸蛤蟆眼,厚嘴唇,破锣嗓,便是这胆子和浑身上下的一把子力气也十足十的像极了王屠户。
王大妞跟他爹学杀猪不过半年便能自己独立上手了,之后便是每日里三更天起杀猪去毛,开膛破肚,剔骨分肉,之后拖了猪肉至前头铺子里摆放,静等着顾客们上门挑选。
王大妞小小年纪便要做那大男人做的活计,日子过得比铺子里请的伙计都还要苦些,伙计们将猪肉分好,等着顾客上门时还能在案板下头打个盹儿,她却还要回转后院帮着后娘照顾弟妹,做饭洗衣,直到外头街面上来往的人多了,生意顾不上来了,王屠户便会又叫了女儿到前头帮手。
待到猪肉买到了午后,铺子里多半便要收工了,旁人歇得,王大妞却是歇不得,又要回到后头洗衣做饭,喂洗牲口,看顾着弟妹,待到天黑后伺候着弟妹们睡了,自己才得歇息,之后又是三更起床。
如此这般,周而复始,却是一转眼就是八年,王大妞眼看着已经十六岁了,是可以嫁人的大姑娘了!
王屠户到这时候是犯了难,王大妞生得随自己,如今腰板儿比自己还粗壮,又因着常年累月的杀猪,那身上的煞气,慢说是旁人便是自己这亲爹有时见了也会心悸,这样的闺女怎么嫁得出去?
之后有一日寻了个机会同女儿说起亲事,王大妞想了想粗声粗气的应道,
“父亲,女儿的婚事艰难,与其到处寻个不称心的汉子,打打闹闹的过一辈子,倒不如不嫁人,只在家里杀猪卖肉一样能过活的!”
王家这些年靠着父女俩苦心经营,倒是攒下了不少家底,又置了店铺房产田地,可算得上大风镇的富户了,要养女儿自然是不在话下的,更何况王大妞如今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她要是嫁出去了,王屠户一时半时都要抓瞎的!
王屠户闻听思索了一下,点头道,
“大妞说的也是!”
他是不想去费那个神的,左右女儿使得一手好刀法,连镇上的丁秀才都称她有庖丁解牛之功,倒不如将她一直留在家里,看着家里的铺子,安生做生意,以后老了便让几个兄弟的孩子养老便是了!
他这心思说给了李氏听,李氏却极是不情愿道,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孩儿他爹……你看哪一家的女子不嫁人?再说了……她这凶恶的名声,在我们这大风镇早就传开了,你留她在家里,那下头的弟弟妹妹,还要不要说亲了?”
王屠户闻言想了想倒也觉着有些道理,他就是个耳根子软的,女儿说一句觉得有理,婆娘说一句也觉得甚好,于是又去对王大妞道,
“只怕还是嫁人好些,这女儿家年纪大了不嫁人,是要惹人笑话!”
王大妞见他转天便一个主意,心知这定是后娘吹了枕头风,便暗暗思忖道,
“我这么些年为这个家做牛做马,如今她儿子大了,只怕是容不得我了,我死赖在家里,终究是碍她的眼,天天吵闹也是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