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城(下)
琥珀手忙脚乱地一边开了衣柜取了衣服,一边长话短说道:
“半年前,少爷说他从外头请了个厉害的和尚,能白骨生肌起死回生,少爷便动了心。”
“那和尚向你家少爷求什么?”静静听着这话,只觉得这么个逆天而行的妖和尚定是不安好心。琥珀叹了口气回道:
“他要我家少爷弃了染指江山的野心,老老实实做个富贵子弟!”琥珀眼里半忧半喜,叹气道:
“这样安稳些也好,少爷当时把自己关在房里想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还是答应了。”
人生总有许多不圆满,若能起死回生重新来过,谁又能拒绝这样奇妙的诱惑呢?
看着琥珀替自己穿上早已备好的衣裳,念头不由转到这与世隔绝却又万般齐备的戏城来。
“这戏城又是怎么回事?”
琥珀一面小心给自己系上绣着牡丹飞蝶的腰带,一面应道:
“也是那和尚布置的,那和尚说什么此处聚天地灵气,能安魂,所以少爷耗尽了沈家的家财,买了无数戏子奴仆,建了这座戏城。戏城建好后,少爷就有些疯疯癫癫的,每天和园子里的姑娘们玩闹,恍若回到了十一二岁的年纪。”
琥珀说着便似回想起了小时候相伴少爷的日子,而沈家经这么一折腾,就算有争霸之心,也再没有争霸的实力,自己不由叹出声:
“那和尚心思倒是缜密的很!”
琥珀取了乌黑月梳替自己一下一下梳着头,也叹道:
“我倒觉得那和尚居心叵测得很,他特意在此处布了个大阵,弄得戏城周围烟雾缭绕的,说是这样外人进不来就不会扰了生魂修行。”
自己听这和尚胡言乱语的,倒像有法可依,他召魂之术如此灵通,不知能不能顺道将自己送回去?
“琥珀,那和尚叫什么名字,现在身在何处?”
琥珀刚替自己挽好了个斜坠的懒云髻,听着自己似有了门道,眼睛一亮:
“那和尚说自己无名无号,不过,那和尚说要坐阵此处,所以每天在园子东南角的茅屋里打坐。”
看着琥珀喜出望外,自己却是存了私心,便不敢看她,只转道:
“少爷的事情我会放在心上的,我们快些去见老爷夫人罢。”
琥珠引着自己进了荷花厅,只见眼前一桌子人,上首是年轻了许多的沈老爷,一旁坐了个美妇人,另一旁坐的正是沈无沉。沈无沉一见自己来了,眼睛里泛了喜色,上前牵着自己的手。
近前看清下首还坐了沈二少和崔清歌,自己看沈无沉摆的这架势,只好顺了他的心意,请安道:
“惜年给公公、婆婆请安。”
沈无沉很满意自己这番行止得体,沈老爷赞许地点点头,沈夫人慈爱地朝这边招手道:
“沉儿,我瞧惜年顺眼,让她坐我这么来罢。”
自己细细端祥着十多年前病死的沈夫人,眉眼间神采飞扬,除了肤色略显苍白,半点也不像鬼魂附体。
沈无沉脸上难得露出孩子气的表情,任性道:
“以后再坐母亲那边,惜年回娘家这么久了,让她先陪我坐一会。”
沈夫人无奈笑道: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落了座,沈无沉仍是霸道地握着自己的手,看他言行举止俨然陷入自己编造的戏本子里,不由怜惜地替他夹了菜,沈无沉温柔地笑着,吃得很细致文雅。突然想起当初遇见他,正觉得是这样个良善高贵的男子,只是物是人非,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处。
一桌饭和和美美地吃完,沈无沉向沈老爷沈夫人禀了告退,便拉着自己的手穿过迷宫似的假山,进了宝剑阁。
宝剑阁里依然是暖香软榻,书架子一排排的,夹杂股笔墨清香。沈无沉拉着自己的手,递给自己本戏折子,道:
“我知道你要我心里只有一个你,身边也只有一个你,现在好了,我们一家人在这里安度年月长命百岁,你说好不好?”
自己端祥着这本戏折子,正是长生殿。
想起里头说什么“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不想今日真是魂魄回还,只是长恨歌的结局分明写的是“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不是什么吉兆,不由把戏折子放在小茶几上,胡乱劝道:
“一辈子拘在这里,你不闷么?”
沈无沉眼睛一疑惑,笑道:
“我们俩在一起,有什么可闷的,难不成惜年闷了?闷了我们来玩掷色子吧。”
自己听他说话宛若孩童,不忍揭破,只笑着点点头。他从榻边的小巧柜子里拉开个小木抽屉,攥着三个玲珑水晶色子,一脸狡黠道:
“我们比大小,谁输了,谁就得答应对方一件事。”
自己原想他现在心思单纯些,却仍脱不了算计的本性,不由生了些警觉,但看着他眼神纯净恍若琉璃,便又鬼使神差应了好。
随意掷了开去,竟是一二三统共才六点,沈无沉眯着眼睛,胸有成竹一掷,竟是三个六。
自己看着他眼睛含笑,竟觉得有些虚幻,两人分分离离最后能这样一起玩耍,何尝不是好事?只见沈无沉得意道:
“我赢了,惜年,你可要答应我一件事。”
自己听着他语气正经了些,不由如临大敌,怕他说出什么此生永不分离的重誓。他却邪邪道:
“惜年,你把腰带送给我罢。”
腰带本来就是他们沈家的东西,要求并不过分,想着便爽快的解了下来递到他手上。沈无沉凝神看着上面的图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