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雨天的遮掩,没有人能看清陆然的神情了,那是一种透彻的冷。这雨天最易印下罪恶的足迹,也最易洗尽这些令人作呕的腌臜和不堪。
这一行人没有丝毫停歇,不过个把时辰便到了地方。这是一处荒草掩映的枯井,丝毫不打眼,行人走过时极少会留意。
“将他们带进去吧。”说话的是钟玉。
枯井里头别有洞天,不过不少机关却是有自己的法门的,旁人进来也只当这是一处寻常枯井罢了。
陆然默默记下他们的动作。
众人点了火把前行,密道壁上青苔密布,一片阴暗潮湿,想来这井水并未枯竭多久,或者说是皇上为了建造这条密道而有意截断了水源。
被侍卫带着的孩子有些害怕,紧紧攥着这些侍卫的手。
他们为了省去路上哄孩子的麻烦,便在去之前就与孩子们说了,去的地方比那处院子还宽敞,里头人人都能吃饱穿暖。
陆然正面无表情地走着,突然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衣摆,他怔了一瞬,低头看。
他还记得这个孩子叫小鱼,是这里头最活泼胆大的一个,现在小鱼也有些害怕了。
“大哥哥,为什么要走这样的路啊?走大路到不了吗?而且今天天气也不好……”
这个孩子倒是个聪明的,一下便能想到不合理的地方。见陆然沉默着没有回答,小鱼又扯了扯,“大哥哥,小鱼没有害怕,小鱼不是懦弱的孩子,小鱼就是问一下。”
小鱼的眼睛在火把的照映下越发透亮有神,陆然看着他,有些灼热的疼痛,“嗯,小鱼不懦弱,小鱼是男子汉。”
孩童的喜悦来得简单无比,就被陆然这么一夸,小鱼的眼睛越发明亮。他再开口时连先前那一点拘谨都没有了,叽叽喳喳的,“其实小鱼挺喜欢之前那个地方的,有很多玩伴,还不用挨打,还有好吃的!不明白为什么要换地方啊,大哥哥,小鱼可不可以就住之前那儿?”
钟玉本是走在前头,听了这边的动静脚步一滞,转头对小鱼说,“别的小孩儿都去那边,你一个人留在原来那里,你要不要?”
小鱼听了又立马摇头,嘻嘻笑着,从身后拉过一个孩子,“我已经罩了他啦,所以不能丢下他。”被拉着的孩子低垂着头,有些羞涩拘谨,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眼见小鱼不再问那些叫他无从回答的问题,陆然悄然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
钟玉已经走在了他身侧,拍了拍他的胳膊,低声道,“我们几个刚开始也这样,后来就习惯了。”他说得轻松,却仍是溢出来了一声叹息。
陆然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再往前走,突然便瞧见了一些人盘腿坐在密道两旁,正闭目调息,见他们走过也丝毫反应也无。
倒是把那些孩子吓得不轻,当即密道里便一片鬼哭狼嚎的叫唤。那些盘腿坐着的人猛一睁眼,斥道,“吵死了。”
那些孩子这才晓得这些人是活的,哭叫声减弱了些,小鱼率先问出口,“你们坐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家睡觉吗?”
那些人理也不理他,兀自阖眼了,小鱼还要问,却被钟玉拦住,“这些叔叔伯伯不喜欢被人打扰哦。”
小鱼立马乖乖闭嘴了,只是一双眼睛仍旧骨碌骨碌转,好奇得紧。
陆然不动神色地在这些人身上打量了一番。这些盘腿而坐的人可以说是密道的守卫者,也不知他这边的人对上了这些守卫者有几分胜算。
这处密道果然与皇上寝宫的密室是连通的,他们根本不用走到寝殿,便有一些宫人鱼贯而入,将这些孩子领走了。
陆然隐隐约约听见小鱼笑着看向拉着她的宫女,“大姐姐你真好看!”那宫女微微一愣,也不回应,只垂头敛目地牵着他走。倒是小鱼这时候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看向陆然,“大哥哥,你们不来吗?”
陆然是实在不想与这些孩子说话了,好似说得越多,刻下的伤痕就越深。
这时候却被人拍了肩,陆然转过身瞧见了明黄的衣袍,就要行礼。只是还不待他屈膝,皇上就已经扶起了他。
“怀卿啊,做得不错。”皇上笑看着陆然,眼里有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深意,“当真是什么事都不会叫朕失望。”
眼前这个掌握了生杀予夺大权的帝王正一脸和蔼地与他说话,陆然心里头却突然无比想念家中留着的那一盏灯。
闻昭的确给他留了一盏灯。
陆然是夜里出的门,与闻昭温存时难得的沉默。现在他披星戴月而归,月色似霜雪一般压在他的双肩,陆然瞧着有些疲倦。
跨入内院,远远地看见了那一盏暖黄的灯,陆然顿在原地,振了振精神,随即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屋里的人拥着被子,竟然坐着睡着了。暖黄的光洒在她面上,生出柔和安宁的色泽。陆然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想要将她放躺下来,闻昭却皱了皱眉头,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再过不久天就亮了,闻昭因着心有所盼睡得也浅,陆然这点细微的动静就叫她从睡梦中醒来。
“回来了。”闻昭在陆然揽着她的胳膊上蹭了蹭。
大概陆然也想象不出来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柔和,他一指点向闻昭额头,失笑,“你后半夜就这样睡的?”
闻昭正要起来,却身子一僵,苦道,“陆然,我腿麻了。”
陆然也不说她了,伸手将她的腿从被窝里拉直了,两手并用给她揉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的早晨就是这个点(手动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