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一道惊雷狠狠劈下,正劈在司沐辰所站之处。
陆眠揽住鬼魂腰身,险险避开这道雷击,语气不解:“只教列阵,不教破阵,你们司徒家就不怕摆错阵、杀错人吗?”
司徒俞护在鬼魂右侧,回道:“所以,设下此阵,只为杀人,根本没有错杀的可能性。”
眼见又有一人粗的惊雷以雷霆之势劈下,司徒敏敏悬着一颗心,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哀求道:“爹!我求求您,别杀师兄!他和我一样,是您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您真的忍心用百雷轰顶阵杀他吗!”
大雨疯狂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像是要崩塌下来。
司徒南绷着张脸,沉沉道:“我给过他机会,是他不知珍惜,偏要执迷不悟。”
司徒敏敏额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语气里满是哀求,“我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
“敏儿,你师兄被鬼迷了心窍,你可千万不能学他,爹不想再对你失望了。”司徒南眉目间满是悲意,看着女儿浸满雨水和泪水的面颊,喃喃道:“你是爹的乖女儿,你不能跟着你师兄学,更不能跟着你哥哥学!”
司徒敏敏愣愣抬起头,直视司徒南,诧异道:“我哥哥?爹,您糊涂了吧……我哪有哥哥?”
“你原本是有一个哥哥,比你大二十岁,他是在满含期待中降生的,我给他取名叫司徒冀,原本是希望他将司徒家的威名传承下去。”司徒南握紧双拳,说起儿子时满脸厌恶,“可他是个不成器的,竟被一个貌美女鬼迷惑心智,也是在这样的雨夜里对我拔剑相向。”
说到这里,他眼眸逐渐混沌,呢喃道:“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奇怪,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司徒敏敏听得神思恍惚。原来……她也是有兄长的……
她兄长大她二十岁,今年应该已经四十有一了,为何在司徒家的这二十一年里,她从未听过兄长的丝毫消息?就像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她兄长的存在一般。
她把视线转向跟她爹同辈的司徒炎,问道:“师伯,后来发生了什么?”
司徒炎目光闪躲,“敏儿,别再问了……”
司徒敏敏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几步上前,揪住他衣襟,逼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哥哥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看着被困在符阵中的狼狈师侄,和眼前泪眼婆娑不住哀求的师侄女,司徒炎无力地闭上眼,总算松口道出二十年前的雨夜真相,“后来,你爹在愤怒之下用百雷轰顶阵误杀冀儿,冀儿喜欢的那个女鬼为情殉葬。”
司徒敏敏被惊得瞪大双眼。
“爹……我师伯说的是真的吗?”她求证似的看向司徒南,小心翼翼地询问。
尘封二十年的真相被一句话揭开,司徒南心脏抽痛,一向板直的脊背弯了起来,苍老的眼眸中逐渐凝满泪水。
原来。这便是他忘却的记忆。
在那个漆黑雨夜,他亲手杀死养大的孩子,那个美艳女鬼则是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死在儿子怀里,经受莫大刺激的他,选择遗忘一切。
他牵起一侧唇角,神情似是恍惚似是疯魔,“是你哥哥冥顽不灵,我杀他是清理门户,我没错……我没错!都是他的错!鬼性本恶,是他执意护着那个女鬼,才会有此下场的!”
司徒敏敏从未见过这样情状的父亲。
冷血无情,连亲生孩子都说杀就杀,更遑论毫无血缘关系的师兄。
她鬓发湿透,粘连在唇角,却浑然不顾地站起身,跃上墙头,冲符阵里狼狈躲避的司徒俞喊道:“师兄,别再跟我爹作对了,你真的会被雷劈死的,我……”
“师兄,我心悦你!”她用力咬着下唇,只犹豫一刻,便再不考虑其他,将少女心事一股脑说出,“你我自幼相识,一同长大,年幼时你曾在这样的雨夜送我一方手帕,我珍存至今。我也不知这份感情是从何时生起的,只知道在我发觉时,已经深入骨髓了。”
乍然听到这番话,在符阵中左闪右避的司徒俞身形微滞,险些被劈中肩膀。
他愣愣看向墙壁上方,瞳孔只放得下一人,眼角眉梢的冷意如春雪消融般散去。
没有人知道,在见到司徒敏敏第一眼,他心里就认定了这个张扬明媚的女孩,并发誓非她不娶。
时至今日,他仍旧记得被师父带回司徒家那天,天上飘着鹅毛大的雪花,娇小可爱的女孩捧着一大包糕点,眨巴着大眼睛,期待而欢喜地看着他吃下。
从此,一眼入心。
在他的计划里,表白的日子应该是一个艳阳天,有温暖的阳光、有满鼻的花香、有纷飞的蝴蝶,还有求亲用的发簪。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在这样的阴沉雨夜。
何况……他现在还被困在杀人的符阵里,生死难料。
他又怎敢给予心爱女孩回应?
“敏敏,我们之间的事以后再说。”司徒俞收回视线,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破解符阵上,扬声冲司徒南道:“师父,错的是你,冥顽不灵、执迷不悟的也是你,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孰对孰错。”
在迷蒙的雨幕中,恍惚间司徒南似是回到了二十年前,鬓发湿透的司徒俞逐渐变幻成顽固执拗的大儿子,被两人护在中间毫发无损的司沐辰逐渐变幻成娇媚惑人的女鬼。
内心再一次被愤怒占据,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扬起下巴,道:“不必留手了。”
此言一出,道士们手势一变,符阵瞬间充满杀机,千雷齐发。
陆眠悚然一惊,本能把司沐辰护在怀中,脑中飞速思考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