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明微微抿唇,不解道:“陆道长,就算变成鬼,妍妍也一直都认得我,还说等法事结束要给我做面吃,为什么现在不识得我了?”
“她被招鬼术激出凶性,思维混沌,不认得任何人。”陆眠在方妍身侧蹲下身,道:“你想知道她都经历了什么吗?”
李子明用力点头,道:“想。”
陆眠把符纸点燃,混着香灰和清水,做出一碗液体,“把这碗符水给你夫人灌下,她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接过瓷碗,李子明小心翼翼捏住方妍腮帮子,将符水全部灌进去。
片刻后,方妍脸上的鬼纹逐渐褪去,浑浊眼眸变得清明。
待发现自己被符网罩住,她蹙了蹙眉,问道:“夫君,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要用网罩住我?”
这副神情不似作伪。
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多时。
“夫人,你其实已经死了。”陆眠上前一步,开门见山道。
方妍满脸诧异,“陆道长,你说什么?我……已经死了?”
陆眠指了指她的尖锐指甲,又指着李子明受伤的手背,问道:“你不记得你是怎么死的,那你记不记得,李公子的伤是怎么来的?”
看着黑色锋利的指甲,方妍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攥紧手掌,喃喃出声:“怎么可能……”
像是开启了某个机关,她脑中出现一段陌生记忆。
她看见,婆婆一脸嫌恶地把她关进西厢房,指责她不明不白得了疯病,只会怪力乱神,给府里造成恐慌;
她看见,缩在墙角的她怔怔听着丫鬟们的谈论,说她夫君是如何在妾室的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又是如何给妾室们诸多赏赐;
她看见,深夜出现许多面容烧毁的恶鬼,气势汹汹地将她逼在墙角,数不胜数的锋利爪子狠厉破开她肚腹,血色溅染一地;
她看见,满身鲜血的她从地上爬起,深可见骨的伤痕迅速修复,重新变得与人类无异,一地血迹也在逐渐变浅,直至消失;
她看见,夜晚的她重新变成恶魂,肆意虐杀府中下人。
原来……她这具身体早就已经死了。
是她不愿意承认死亡,也为丈夫的不忠觉得不甘,这才把灵魂强留在身体里,营造出自己并未死亡的样子。
想起一切的方妍心如死灰,双臂死死抱住头颅,很是崩溃,“我杀了人……我也早就在月圆之夜死了,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亲耳听到真相,李子明用力扯开符网,将妻子牢牢揽进怀里,嘴唇轻柔摩挲她的额头,“妍妍,你是活人也好,鬼魂也罢,我对你的爱始终如一,就算……就算你杀了人也一样。”
方妍扬起一抹嘲讽笑意,掌心按在他胸口上。
“骗子!你最开始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你要真喜欢我,根本就不会在我被关禁闭时去和妾室你侬我侬。”
李子明狼狈地垂下眼,“妍妍,我是在禁闭后喜欢你的,当时没考虑到你的感受,是我的错,我再不会犯了。”
方妍后退一步,冷冷道:“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不忍见儿子这般痛苦,李夫人搓搓手,上前几步,讪讪说道:“妍妍,都怪我,是我关你禁闭的,子明向来孝敬我,也是被我的态度影响到,才冷待你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没等她把话说完,司徒敏敏挡在方妍身前。
“李老夫人,你儿子不是稚嫩幼童,能认得清自己内心,就目前种种来看,他完全知道该怎么对心上人好,不会轻易被什么人、什么事左右,他之所以能对禁闭期间的妍姐姐不闻不问,只是因为不爱罢了。”
她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李子明,一字一句道:“李公子,你还真是可笑,先前对妍姐姐弃之敝履的是你,现在视若珍宝的还是你,你真的以为,妍姐姐会一直在原地等你吗?”
李子明动了动唇,却吐不出一个字。
自始至终,方妍都未曾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陆眠,“陆道长,能不能麻烦你为我做一场超度法事?我如今执念已散,不想留存于世,继续害人了。”
陆眠有些迟疑:“可以是可以,但你害了数条人命,就算成功超度,到了地下,也会受尽折磨以赎罪孽,你不害怕吗?”
方妍摇头,道:“能为我犯下的罪孽赎罪,我求之不得。”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陆眠设下简易法坛,为她念咒超度,随着咒语越念越多,方妍的魂魄越来越透明,直至完全消散。
结束法事,洛云挠挠头,小声说道:“我还有一些地方不明白,既然李府死去的下人都是方妍姑娘杀的,那……杀死方妍姑娘的恶鬼现在在哪里?他们又为何要杀方妍姑娘?”
司徒俞盯着陆眠的脸,若有所思,“之前下人打探到的消息是,这座宅子以前叫司府,司家二十七口人全部葬身火海,只有司少爷的夫婿幸免于难,陆道长,你知道司少爷的夫婿叫什么吗?”
被他盯得不甚自在,陆眠蹙了蹙眉,道:“陆初暝?”
司徒俞道:“他也叫陆眠,是扶风县的道士陆眠。”
这是……什么意思?
陆眠喉咙微动,问道:“扶风县是……还有一个叫陆眠的道士吗?”
司徒俞斩钉截铁道:“只你一个。陆道长,你就是幸免于难的司少爷夫婿。”
陆眠很想反驳。可因为没有李府之前的记忆,连反驳都不能做到理直气壮。
他抿直了嘴,好半晌,才道:“不可能是我。”
司徒敏敏有些奇怪,不甚理解道:“不是在讨论妍姐姐的死因吗?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