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下酒菜,宋思就去洞府的园林里摘了些青果,洗净后装盘。端着果盘走出来的时候,苏斐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方帕子垫在了石桌上,两只精致小巧的酒杯摆的很是工整。
宋思将果盘放在桌上,眼睛盯着石桌上的那盘瓜子,抬眸看着苏斐:“你想的真是周到。”
“也不知道过了这几百年,阿姐还喜不喜欢嗑五香仁的瓜子,我就自作主张,买了一些回来。”
苏斐温声细语地解释了一番,骨节分明的双手拿起酒壶,给宋思斟了满满一杯。
晶莹的酒液在白玉杯中流淌,荡起了细碎的波痕。
宋思低头看着酒杯,低声地,自言自语地说:“喜欢的。”
?
☆、青梅煮酒
?苏斐听言,倒酒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敛下眸,双手端举起了酒杯,冲着宋思微笑道:“阿姐,这一杯酒敬你,感谢你多年的养育之恩。”
说完,也不等宋思回敬,便将酒杯放到了唇边,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苏斐一向不胜酒力,一杯就醉,宋思想要阻止的话卡在了喉咙,愣愣地看着一抹艳丽的红晕悄然浮现在了他的脸颊。透明的酒液沾染上了他绯红的唇,却不及他眼里潋滟的星河。
宋思呐呐地说不出话来,只能跟着将手里的青梅酒喝进了肚里。
很久没有喝酒,酸甜劲道的果酒流入肚里,胃里火辣辣的,宋思不得不拿一个青果啃着。
苏斐似乎觉得不够尽兴,又给宋思斟了满满的一杯,道:“这一杯,谢谢你对我的关照,我无以为报,愿将我整个人押在这里,供你差遣。”
他红着脸,眼里已然没有了焦距,宋思也没有细听他的说辞,便想夺下他的那杯酒,苏斐伸出胳膊挡了一下,不顾她的阻拦,又是一杯下肚。
这一杯灌得猛了,苏斐被呛到了,不停地咳嗽。
宋思忙走到他身边,小心地拍着他的背部,一下一下地帮他顺着气。好一会儿,苏斐终于缓过劲儿来,神色迷离地冲着她笑:“阿姐,你是不是还喜欢我呐?”
他两手趴着宋思的腰,打了一个酒嗝,湿热的呼气透过薄薄的布料,浸透到她的皮肤上,宋思只觉得心口似乎在发热。
“阿斐,你醉了。”
宋思摸了摸他细软的发丝,目光愣然地看着远处。
苏斐咕哝了几句,有些不依不饶:“阿姐,你不喜欢我了吗?”
不喜欢吗?
宋思轻抚他头发的动作慢了下来,没有血色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那双灵动的眼里却洒落了柔和的光芒。
“阿姐最喜欢你了。”
苏斐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地半眯起眼,蹁跹的睫毛垂落下来,在他的下眼睑留下了淡淡的阴影。此时的他,身上多了一丝久违的孩子气,单纯而容易满足。
宋思帮他按摩着头发,直到胸前传来了均匀而迟缓的呼吸声,她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她在原地定了一会儿,扶着苏斐回了房,把他拉到了床上后,她细致妥帖地给他盖好了被子。
昏黄的光晕下,他的脸安详而静谧,那双惊若翩鸿的眸被眼皮遮了去,宋思看着看着不由地痴了。右手微抬,食指稍稍勾起,小心翼翼地点上了他的眉眼。指尖轻绕,描摹着男子的脸,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脸,仿佛要将这张脸刻到了脑海深处。
约莫是打搅了他的好觉,苏斐眉头微皱,嘴角向下,是一个有些不耐的表情。宋思一惊,做贼似得将手抽了回来,愣愣地看着他发呆。
时隔百年,她跟苏斐又一次饮了青梅酒。
两人的位置似乎掉了一下,那一次,先醉的人,却是她。
其实也不是说醉吧,她眼看着苏斐对她的态度越来越疏离,便想着借酒装醉,好跟苏斐将他俩的关系挑明了。都说酒壮怂人胆,那一次,她喝了很多酒,身体一晃,肚里的酒液也跟着翻江倒海,她就死死地扒着苏斐的腰,絮絮叨叨地跟他倾诉着爱意。
那时苏斐是怎么跟她说来着?
宋思仔细地回想着,哦,那时的苏斐,只是睁着那双冷月般的眸子,跟她说:“阿姐,你醉了。”
怎么可能呢,苏斐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千杯不醉的。伤心失落哀愁席卷了全身,她摇了摇手,跌跌撞撞地进了自己房间,到了隔天才敢出来。
她承认自己是一只缩头乌龟,可就是她这只乌龟,将苏斐给吓跑了。
那天,她酒醒后,正想着措辞跟苏斐解释一番,没成想,苏斐已经打包好了行李,靠在了青苔石壁边,静静地等着她出来。
苏斐说,他要走了,大千世界,他想好好出去看一看,然后去学习盖房子的技术,到时候好给她盖一家漂亮的闺阁。
她想说她不需要的,她住的洞穴很舒服,不需要那些世俗的东西做点缀,她还想说,如果他不想跟她做夫妻,其实也没关系,她可以一直做他的阿姐。千言万语堵在了喉咙口,到底是没来得及道出。
苏斐走了,带着她的那颗心,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让她在此后的时光,都沉浸在过去虚幻的回忆里拔不出来。而她也再没有酿过青梅酒,只是过着她单调的小日子,静候着某个归人。
几年后,苏斐回来了,带着另一名陌生的女子。
那一刻,她终于明白,她怕是再也等不到他了。
前尘往事在她的脑海里过了一遍,宋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再看他,两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踱了出去。
她不知道,在她转身的刹那,本应该睡着的男子,悄然睁开了眼,安静地注视她落寞的背影,久久没有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