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的,先生之事不能耽搁。”
记忆中李生好像从未雇过马车,未曾享受过身着制服、戴着白手套车夫的优质服务。
幼时母亲手头紧未曾雇车,长大后又逢乱世,未赶上好时候。
长安之马车出名的贵,起步一里便是七百五十文,而后每两百三十步便加价八十文。若换算成金陵的三里起步,那差不多便是一千四百文,合九十多两银子,而前朝之金陵才十两。
长安物价普遍是金陵三四倍,此马车价格却是九倍,显然高得离谱。
前朝未逢战乱之时,有不少人习惯雇马车,但如今平民百姓根本雇不起马车,宁可在街市中挤得汗流浃背、宁可告假不做工亦不会去雇车。
李生这两个多月无论做何事都习惯了提前出门挤人群,于是将原本就较为守时的好习惯进一步扬,磨炼成不提前到达一刻钟便不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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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所谓的天赋往往与机遇相连,非是机缘未到便是机缘错失,身处困境而又时运不济,尤其能磨砺心性。
给了小竹地址,他竟风风火火地赶来,未过多时便至。
虽则天气炎热,他却身着长衫,上身是白色的绸衣,围着蓝色的锦缎腰带,束着一个高髻,背着一个小巧的双肩书篓,更似文人行囊,篓外挂着两枚古朴的玉佩。
小竹白日里瞧着比夜晚更为稳重,似乎也更具韵味。
柳生略有担忧将他约至家中,万一让兄长瞧见定然不悦。
小竹甚是兴奋,这座旧宅没有马道,想必是疾步而来,略有喘息。
“先生是让我作《江湖风云》的文案吗?”
“需赶一批书稿,原本科考之前不便安排你事务,闻你说在闲游就放心不少。”
“全然不必忧心科考之事,于我而言易如反掌,”小竹对柳生的家满怀好奇,一边进门一边四处打量:“先生的家甚为素雅,与传闻中文人的家大不相同。”
“是吗?我与兄长生活于此,他甚为严谨爱整洁。”
柳生忆起坊间流传的一段轶事,那柳永的居所,此人在满屋的书卷之中饮酒填词。
柳永的夫人,乃是名门闺秀,初至他的家,直接摇头叹气,令他整理。
“我听同窗们讲过,先生有个极有才华的孪生兄长。”
那他恐怕也听闻兄长向来对他颇为严格,柳生不多言此,将小竹领入书房,取出书稿数张,把具体要求述明,而后分了书桌,边指导边一同开始了工作。
大部分工作定然得带回去做,出于稳妥柳生还是先与他一同写两张。
竹下小竹的文笔功底当下难以定论,见的皆是模仿,尚未见到他的原创篇章,不过当助手确是一块良材。
他落笔沉稳,几乎不见迟疑之态,正因心思与笔触迅协同的长处,才尤为擅长记。
人也颇为聪慧,对柳生的意图能够深切领会,只要在书稿上标明该做何事,他皆能够出色地达成。
最为关键的是二人能够维持文风一致,用词深浅、落笔轻重相差无几,有的文人到了后期不甚在意这个,以致于读者皆能看出中间助手更换。
小竹显然用心钻研过《江湖风云》的风格,拿捏得甚是精准。
他言自己是个缺乏创意之人,没有自己的文风,于是便如变色龙一般,临摹何种风格皆能够吸纳。
“先生,您说我是不是怯懦型人格,所以才没主见?”
“我不通此道,华夏之人不皆是谦逊型人格吗?”
“多数人是伪谦逊,我是真怯懦。”
“那是否应当贺喜你?”
“心理有恙有何可贺,难道先生也应当贺喜吗?”
柳生搁笔望着他:“你说呢?”
自从成为文人之后,威严明显削弱,数年的寒窗苦读白读了。
小竹垂乖乖写字:“对不起……”
柳生可不认为他缺乏主见,有些人天生擅于效仿,写作如此,吟诵亦是如此,拥有这般天赋之人总能捕捉到被效仿者的精髓,一旦有所突破,自己的文风也就成了。
小竹天生便是当文人的料子,只要走对了门路,必定有所建树,当下的能力作为撰稿助手不能说足或不足,只能说游刃有余,故而柳生正式决定聘他为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