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拖过一把凳子,坐在病床前,握住梁绍禹的一只手,见这只手正打着点滴,却又仔仔细细地给他掖回被子里,默默端详着。
胜男觉得一时间仿佛出现了两个周世舫——一个是慈父,无微不至地亲自照顾儿子,一个是老狐狸,将儿子的公司一举拿下,却又搞无偿馈赠,收买儿子的心。胜男望着周世舫依旧宽厚挺拔的背影,只觉得一阵心寒。
正在这时候,周老爷子的手机响了,居然是《友谊地久天长》。据说很早很早之前的法国民歌,可是,连胜男知道的《魂断蓝桥》已经是很早很早的时代了,早到电影尚且是黑白片子。
周老爷子看一眼号码,眉梢飞舞。
果然是那个女明星。
将手机的耳机嵌入耳朵,周老爷子胜券在握地笑说:“好的,知道了,一会儿见。”
挂掉电话之后,不服老的周老爷子又是轻浅一笑:“胜男,都四点多了,让司机送你回家去吧,这里让护士照应着,我等吃完饭就回来了。”
胜男摇头:“我在这里好了。”
周老爷子摆手:“就当给一个父亲疼爱儿子的机会,ok?”
胜男只得点头,周老爷子刚走,梁绍禹便睁开了眼睛。
眨眼,再眨眼。
胜男望着那双不舍的眸子,便问:“你是不想让你爸留下来照顾你,是么?“
梁绍禹点头。
胜男帮他调一下点滴的速度,“那我陪你,怎么样?“
两人正说着,胜男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这味道有点让她脸红,有点让她心虚,胜男红着脸,迅速跑过去将门关上,进洗手间。
流水声哗哗,不到一分钟,梁绍禹便见胜男手里把着一个水盆出来,盆上搭着一条干净白洁的毛巾。
喂?要洗脸?才下午四点多。梁绍禹动动嘴唇,抗议着。
胜男自然听不到他无声的抗议,将水盆轻轻搁置在病床边,一把将画着《有舞者的风景》的屏风拖过来,然后,一咬牙,便去掀梁绍禹的被子。
梁绍禹起初以为胜男要帮他盖严一些,却见胜男将被子从他的身上轻轻拉下。
等等!你要干什么?梁绍禹一双本是柔和闪烁着的眸子慌乱起来。
梁绍禹使劲动下脖子,发现被子已被胜男拖到他的膝盖以下,然后,胜男的双手落在了他的腰间。
喂,要非礼么?住手——
梁绍禹的心怦怦跳起来。
可是,红着脸的胜男并没有住手,扶着他的腰,一使劲,他的下衣便被她褪下,梁绍禹平视得到自己光裸的腿,还有双腿间的……等等,那是什么!
梁绍禹亲眼目睹着胜男将自己双腿见的沾染了污秽物的布取下,自己最隐秘的地方,自己最衰惫不堪的身体,就这样暴露于他最重要的女人面前。
卓胜男,你给我住手。
梁绍禹挣大眼睛,抗议着。
梁绍禹动动嘴角,抗议着。
以为这是护士们做的,谁让你做了!
胜男没有抬头,用盆上搭着的白毛巾浸水,然后,湿漉漉的毛巾便触及他的皮肤。
梁绍禹虽暂时没有感觉,却听得到皮肤与毛巾摩擦时的声音,梁绍禹虽不能动,视线所及之处,却看得到最不堪一击的场景。他钢铁般的东西此时,柔弱得像丝绒一般,在他的女人手中摆弄着,清洗着,他的女人一双大眼睛专注着,不像是在对付一个爱人的男人,倒像是在照顾一个七老八十的老爷爷,一个只能呼吸,只能心跳,站不起坐不起,话都不能说的老爷爷!
不。
梁绍禹在心中大声抗议着,胸前一起一伏,他的肩膀哆嗦着,腿也微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不少女人迷恋过,他的技术不少女人倾倒过,梁绍禹苦笑,他觉得,这简直是一种报应。
胜男感觉得到他的颤抖,微笑着安慰道:“没关系,你刚醒,这很正常,做个阑尾炎手术还会失禁至少一天。“
梁绍禹狠狠闭上眼睛,不去看那张带着怜悯的笑脸。此刻,他真想一把推开胜男,拎着她的胳膊拽出这间病房,然后自己大哭一场。
可是,他举起他像是被恶魔压着的胳膊,胳膊刚离开被单时,已出了一身汗,他肌肉酸麻得像举了一天的重物一般。
水声哗哗作响。
胜男将毛巾仔仔细细洗过,拧一下,又触到他的皮肤,梁绍禹睁开眼,无力地望着天花板上一个个镂花的灯,勉力使出自己的全部力气,流了满脸的汗,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两个字:“住——手。“
梁绍禹的语速很慢,慢得像洗衣机带动了一箱子衣服的速度,发出洗衣机带动一箱子衣服才有的声音,不再滑糯。
胜男没有听懂,抬起头,手中的工作却没有停止。
“你说什么?“胜男心虚地咬咬唇。
梁绍禹面无表情,天花板上镂刻的花灯白晃晃地刺痛着他的双目,一丝丝灯光好似一片片利器扎在他眼上。
梁绍禹无力再说,心像跌入了东非大裂谷的谷底。
胜男又换了一盆水,清洗完毕,其间,梁绍禹一直望着天花板,此刻,镂刻的梅花在他看来,不像是梅花,更像是一只只支离破碎的废铁。凝神着这堆废铁,他愈觉得这个身体犹如破铜废铁。
胜男找来新的病号服下衣,避开导尿管,抬起他的腿,轻轻帮他套上,盖好被子,再看梁绍禹,此刻,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双目失华。
胜男似乎也猜透他的心思,垂着头,不语,周老爷子的司机已在敲门,胜男微笑着对梁绍禹说:“我回去给孩子们做饭,一会儿再回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