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男哭得鼻涕眼泪连成一大片,懒得理这人,继续埋头掉眼泪。
“起来,别在这里哭。”那一阵让人寒意四起的声音又传来。
“管你什么事!国家有法律不让在公共场合哭么!”胜男嗖地站起来,说完之后,捂着脸继续哭。
“我是警察。你怎么了!”那人继续问。
“你是警察就是去抓坏人的,我又没偷又没抢,你要不要抓我啊!”胜男说着,只见一张纸巾递过来,一把拽过,胡乱擦一把脸,“谢谢。”
那人的话依旧简洁到像被甩干机甩过似的:“谁欺负你了?要报案么?”
胜男忍住眼泪,瞧一眼这个男人,差不多和姐夫一样高,却更清瘦些,白净脸,细长的丹凤眼,上穿白衬衣,下穿一条工装裤,原来是个没穿警服的警察。
胜男想起梁少游的那句话:“男男,是我害死你姐姐的。”
“警察先生!我。。。。。。”
胜男想说请帮忙调查我姐的死因,可是,当年的事实证明,那只是意外车祸。
“我。。。。。。”
胜男突然想起梁少游的身体状况,竟一时噎住了。
“说,我带你回去做笔录。“那个警察说。
“这个。。。。。。。我可以过几天再报案不?“胜男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竟止住了。
年轻的警察狠狠剜了胜男一眼:“你到底报不报?你以为没有时效么?”
胜男是学医的,并不懂法律:“这个。。。。。。就等几天,不会耽误吧?”
警察一张冰山脸越来越冷:“为什么!”
“因为,我怕牵扯到一个人,他正在生病。。。。。。。他和这个案子有关,但肯定不是他做的。。。。。。”胜男再抹一把鼻子,朝医院的方向望去。
“无聊。”
那警察不屑地道,说完,继续问:“什么案子?”
胜男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抓抓后脑勺:“车祸。。。七年前的车祸。。。。。。”
那个警察一听,狠狠瞪了胜男一眼,停顿了片刻,问道:“有证据么?”
“没,没有,”胜男想起美琳,鼻子突然又一酸。
“日期你还记得么?”那警察问。
“2003年4月28日。”胜男说的时候,心又揪了一下。
那警察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碳素笔,揭开笔帽,迅速在自己的手上写下这个号码。
“你的手机号。”警察头也不抬地望着自己的手,继续问。
“138,,,,,,,,。”胜男迟疑了片刻,小声说。
“你可以走了,大街上哭,难看死了。”那警察冷冷说完,转身就走。
胜男肿着一张被泪泡厚了好几层的脸,继续等公交。
被一帮人挤上公交的那一刹那,她才想起,许久没有掉眼泪了。
哭多了,终于记得,原来,眼泪流多了会让人脱力。可正如那个纨绔子弟所说,她是金刚妹,她不怕脱力,她一路公交,跌跌撞撞地回到琳琅苑自己的暂居处——美琳和梁少游昔日的爱巢,迅速打开大衣柜,把自己少数的几件夏天乃至冬天的衣服统统打包,收拾进一个箱子里,提起来就往歪冲,冲到门口时,脚步却止住了。
穿着板鞋的脚下,似乎有千斤重,胜男想抬脚,却大脑一片空白,出不去了。
我能去哪里。
胜男见过自己住处附近一家不大的旅店,用横幅上书:“特价房138元,送两餐。”也就是说,去小酒店住一晚上,至少也得130多块。工作尚且没有着落,毕业后只发了一个月的工资1500块,维持了近一个半月,的开销已被自己省花却花了大半。。。。。。
胜男心下一沉,她想脱离开梁少游,方才发现,她无处可归。
要去北京的五环外甚至六环去住么?要承担房租、水电、煤气钱甚至网费么?胜男打开自己的钱包,数了数,加上姐夫给的,一共只剩下六百多块。
胜男问过自己的同学,即便去通州租最便宜的一间平房,大约也得五百块,胜男想着想着,手一松,旅行箱失去重心,歪倒在她腿上,她苦笑一声,慢慢扶起旅行箱,默默地将冬天的衣服、夏天的衣服一件件回到原处,撅嘴咬牙:“梁少游,我总有一天要离开这里!”
三个月后。
真的。。。。。。要穿成这样么?
胜男用一双男孩子般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手中质地并不细致的白衣黑裙。一边摸索着,脖间便汗涔涔的了。
短袖衬衣是纯白色,普通布料,胸前系了个足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的白蝴蝶结,这倒无所谓,关键是——裙是黑色绸质,她再单纯,也知道是性感的颜色和质地,而且,将裙子在腰腿间比划了一下,裙子太短,足足露出大半个大腿!
胜男深呼吸一口,忽然想起昨天晚上在琳琅苑附近的菜市场买菜时候的场景。
不知不觉已是秋天了。路过嘈杂的菜市场时,路过一个巴掌大的店面,胜男不经意一望,广告牌上上书“绮梦美发厅”。说是美发,没有看见店里有一件美发的器械,却见两个抹得小脸又红又白的女孩子坐在店门口的沙发上,翘着穿着黑丝袜的腿,裙子,也没比自己的短多少。。。。。。。
胜男苦笑,顺手将黑裙塞进员工用的带锁铁箱里。
许久未穿裙子了,从父亲去世的第二天开始,一直到现在。
胜男盯着更衣室长镜中的自己:一头蓬松短发,一双干净的大眼睛是双眼皮,眼皮的纹路像是刀割的伤痕一般,脸上因最近吃多了泡面,新增了几粒色斑,脖颈颀长,白t恤,七分牛仔裤,一双白袜白帆布鞋在早上不知是挤公交还是换地铁的时候被踩了几块黑脚印,脚印的纹路灰突突的,像是晴天里莫名冒出的团团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