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知道。”葛薇望着钟少航那挺越的鼻梁道。
钟少航略微思索了片刻,将车内的音乐打开,暖暖的午夜天籁就像喷涌的蚕丝一般缠绕于葛薇的耳畔。
如果骄傲没被现实大海冷冷拍下
又怎会懂得要多努力
才走得到远方
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
千钧一发
又怎会晓得执著的人
拥有隐形翅牓
把眼泪种在心上
会开出勇敢的花
可以在疲惫的时光
闭上眼睛闻到一种芬芳
歌声到此为止,钟少航将音乐调弱,缓缓道:“二十七岁就出过好几本书的女孩子,你的前途是光明的,葛薇,也许我们公司不是你的终点,但绝对是你好的,我不支持你回家。”
葛薇的心忽地在胸腔一颤。
钟少航说完之后,将音乐声音调高了些许,嘹亮的歌声充斥在葛薇周围的每一个角落:
最初的梦想紧握在手上
最想要去的地方
怎么能在半路就返航
最初的梦想绝对会到达
实现了真的渴望
才能够算到过了天堂
歌罢,激越的尾曲还在鸣奏,葛薇的小区却已在眼前。
“不用送了,小区我自己进去。akira你也早点回家吧。”葛薇体恤地道。
车子慢慢停下,钟少航笑说:“也好,穿过小区,你可以清醒地想一下自己的事情,另外,如果不在公司的话,我更希望你叫我钟大哥。”
葛薇一惊。
路过传达室,穿越小区茂密阔叶林植被的花园,葛薇不由想起了自己在北京时的免费宿舍。
老事业单位的宿舍和那排办公平房都在一个即将拆迁的小区里,单位存在的二十年,由荒远偏僻的四环外,变成正在发展中的四环外。
四环外先后建起了超市、健身房、会所……老事业单位的老楼房便成了这个大环境下的一抹灰。沿着老楼,建起了一个硕大的高架桥,无论白天黑夜,葛薇的宿舍外一直是烽烟滚滚,大车的轰隆声响无时无刻不在雷鸣一般,即便睡觉的时候,床也是在动的。周围的房子施工不断,最后的两年,葛薇便在四面楚歌中度过。面临拆迁压力的时候,整个楼层,搬得只剩四家。每每上六楼,脚下的烟尘起舞,到最后,连下水道也堵了。走前最后一个月,葛薇的住处连电都被断掉,夜晚,漆黑一片。
不是不想换个环境住,最后的两年,葛薇的薪水降得连蓝领也不如,她付不起房租。至于她省吃俭用攒下的不少积蓄,早已给父母去做更大的事业,不是不想换工作,父亲固执地认为,事业单位,安稳有保障,为此,葛薇曾大把大把抹着眼泪:“爸,我现在就是出去卖一个晚上,都能顶我半年的工资了!”
父亲却淡然道:“你不是还有写书的收入么?”
葛薇记得自己当时在冷笑。
“每本书的一万多块收入是怎么来的,是我日夜不眠不休,连聚会都不参加,连逛街、谈对象的时间都省下来赚的!我都二十七了,要我依旧当写字的机器吗?我要去上海,重新开始!远离这个被关系圈包围的地方!”
听到这里,父亲冷冷道:“我不支持。”说完,离开沙发。
“不支持就给我找个一劳永逸的工作,不然,我只有靠自己奋斗!”葛薇决绝地说。
“四年前,你干什么去了!”父亲冷冷反驳道。
四年前,葛薇放弃家中要给自己办入安城法院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发誓要到北京闯荡,只是,还没到达北京之前,身为公务员的父亲早已托人打点好葛薇的工作。就这样,葛薇在北京安稳地“闯荡”了四年,经历了自己的单位由事业单位变成企业的全过程。
蹉跎了四年,此时做公务员的父亲已退居二线,大有日薄西山之态。
葛薇义无反顾地来到上海。
可是,以后真的要每晚加班到十一点半么?
走进小区时,不远处东方明珠的灯火已熄,黄浦江对岸的金色楼、粉色楼、蓝楼、灰楼也都困倦了。
进门,段峰正抱着一本书站在橘光闪闪的共用老式微波炉前。
见她回来,段峰递过一根红皮的火腿肠:“吃不?”
葛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低头摸出钥匙打开自己的门,一进门,凌乱的屋子就张牙舞爪地展现在自己的面前:被子乱得像是被抢劫过十八次了一样东倒西歪,满地的鞋,桌上的方便面调料和调料袋子,吃完的八宝粥铁罐,面包小包装,油腻腻的一次性盒饭盒子,书柜上没有盖上盖子的护肤品盒子……
葛薇不想收拾,一头拱进乱成一团的被窝,一觉到天亮。
3
和一群嘴里叼着豆浆、啃着煎饼果子的上班族们等公交的时候,葛薇心怀感激。感激上苍,让自己在二十七岁的时候学会自立,第一份工作就有五千的月薪,可是——想起自己加班的时限,葛薇又打了一个寒颤。
上午十点时,博籁公司的女魔头周翎下了通牒,勒令cici今天必须赶出三个bbs文章,10个viki(网站的问答,如百度的“知道”,搜狗的“问答”)。
整整一天,葛薇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被占用掉,周翎却不停地要求变动内容。
葛薇觉得自己像只猴子,一只被主人强迫耍猴戏的猴子一般,先要求翻跟头,再要求骑自行车,然后是翻单杠、跳舞、举重,而后,一次次挨鞭子,等筋疲力尽的时候,拿起一顶小帽子,帮主人收到一堆堆的铜板,自己得到几颗栗子和一身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