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气呼呼地从皮包里掏出三十几块零钱,胡子老板纷纷收入口袋,笑说:“薇薇,走,咱们去古亭酒那边看看。”
没有私家车,葛薇随胡子老板下楼,走到地铁口处时,回望身后的那家商场,心下竟惦念起来:那个白脸男病得那么厉害还要工作,真的不要紧么?
如她所料,凌欢此时已捂着胃坐在他的章鱼桌前。打开公司的邮件系统,群发邮件给各部门主管——与大部分公司的老总不同,凌欢喜欢在周三开例会。他一直清醒而尖刻地认为,周三是承上启下的时刻,既可以让所有人在周一周二努力奋发,又不会让他们在周四周五松懈。
“十分钟之后,周会照常。”凌欢电话通知私人助理兼策划主管周翎。通知完之后,他固执地继续刷新自己的私人邮箱,依旧没有等到他渴望已久的邮件。
他的胃部又是一阵翻滚,想呕吐的感觉涌上自己的喉腔,却倔强地点开让他大病一场的邮件,再次点击回复道:“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他俊秀的眉毛拧成一团。
窗外,f大学的篮球场上,一帮年轻的男生正打得热火朝天,赤膊上阵的一个小子竟来了个空中接力,可惜没接好,球直接抛飞入空中。
凌欢的唇角轻轻勾起。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着给这帮人开完每周周会的。他使用了比平时更多的英文来表示自己依旧健康,对所有人的要求也依旧苛刻。例会结束,他整个人几乎瘫软成一团泥。
bruce轻轻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平躺在后座,凌欢发现那条黑裙子孤零零地躺在车后座:“bruce,扔了它。”
bruce的眼睛瞪得像两只大肉丸:“扔了?”
被扔掉衣服的人却全然不知,晚七点五十分,葛薇坐在地铁冰凉的凳子上,脑子一片混乱。
她上午跟着胡子叔见客户,下午帮着招待几个偏远地区的客人,胡子叔毫不客气地分配给她一堆工作,直到傍晚,她刻意留下来等这件事的说法,胡子却被客户拉了去吃夜宵。讨论薪水和合同的事情便被整整耽误了一天。
打电话给老妈问意见,老妈说:“看薪水情况再决定留不留下。”
征求北京的师兄师姐的意见,师兄的意思是,公司大一点才适合发挥,师姐的意见则是,毕竟你是转行,如果工资在你接受范围内,也可行。
小洁则说:“明早一定要说清楚啊,他可能给不了你期望的待遇。”
可是,倘若薪水真的合适,自己要在这个只有6个人的小公司么?
葛薇摸一把刚能扎起的小辫子,苦笑。漂亮的长发早在三个月之前剪掉,剩下不盈肩头,正如她青春的尾巴。
二十七周岁,再也没有资本和时间做错误的决定了。
葛薇想起某人的一句话:“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我不管你去打杂还是当纯文案,三个月后再来面试。”可是,他是让自己放低姿态,却没说让自己进这种小公司……
葛薇忽然意识到,征求一下凌欢的意见已成为一种必需。
她一遍又一遍翻阅她的手机电话簿,只希望凭空生出他的手机号,可惜一次又一次失败。回到家,一进门,便闻到一股甜丝丝的香味和谷物的味道。
“你吃地瓜么?”依旧光着膀子的薰衣草青年手里端着一个小塑料盆,盆里盛着大小不一的红薯,淀粉香和甜香的热气蒸腾着。
“不吃!”
葛薇微笑着拒绝,却忍不住盯着那红薯多看了一眼。
胡子叔的公司午饭是白菜豆腐汤和凉拌黄瓜,晚饭加了清炒白菜,西红柿鸡蛋清汤,葛薇扒了两个精致小碗的米饭之后,依旧饥肠辘辘。
“不吃饿死你!”青年哈哈大笑着。
葛薇随手抓起一只,烫手,拿不住,他夺回扔进盆里,端着塑料盆径直走进葛薇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将葛薇波浪花似的被子往身后一推。
葛薇看一眼自己的狗窝,脸一红:“能不能等我收拾下再进来?”
“这怕啥?”薰衣草青年将被子再往后一挪,从盆里拿起一个地瓜递给葛薇,“烫,你放碗里吃,可惜现在是夏天,没有炉子,不然在自己家炉子上烤着吃,可香了。”
葛薇吹着热气,咬一口,甜丝丝的。
青年也抓起一个大口开咬:“是啊,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段峰,段誉+乔峰。”
“我叫葛薇。”
葛薇放下手中的红薯,从包里摸出手机,暗笑自己,电话号码怎么可能自动生出。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竟心存幻想,想得她一遍遍固执地着看屏幕。
正在这时候,手机意外来了一条短信,陌生号码。
葛薇的心跳得像荡漾的秋千。
“船长在上海市海医院d楼1107号,葛薇姐记得下次上街别穿那么短的裙子喽。”
葛薇嗖地站起身。
“谢谢你的地瓜,我还有急事!”说完,葛薇抓起包,撒腿便往外跑。
二十分钟后,她站在病房门口,伸手敲门,手却在半空中时停了下来。
6
葛薇手指轻轻触摸着那扇密不透风的白门,透过窗户,只见那人正倚床而坐,一个小巧的笔记本隔着被子平铺在腿上,苍白的面容却仍是一脸专注。
葛薇后退一步,转身,深呼吸一口。
透过黑夜的窗户,葛薇看到了一张并不完美的脸,眼袋,不再无瑕的肌肤,毫无时尚可言的小马尾辫。
她咬唇,抚摸着自己的眼袋,许久之后,转身,大步走到门前,刚要敲门,门却被打开,憔悴的却仍旧如刀子一般的目光随即剜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