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薇看得云里雾里——不是拜托钟少航请医生的么,怎么成了凌欢的同学了?直接是神经科的主任了么——放射科是调片子,神经科则是直接代入治疗了。
却是无暇琢磨,只见那年近四十岁的中等个头医师走上前,掀开凌欢的上衣,仔细探视了一番凌欢脊梁后的伤口之后,从公文袋里小心地掏出一张ri片子。
凌欢努力捕捉着医师眼中的每一丝信息,端详着那欲发言的唇形,他冰凉的手心攥成一汪又凉又冰的汗。
葛薇亦是死盯着那张她看不懂的片子,黑的,白的,灰的,一节一节,其中有一节微微凸出着,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葛薇看不懂,双手握拳,祈祷着。
“我听高云说了,你以前打球的时候受过伤导致第胸椎骨折,差点胸以下完全瘫痪,经过自己的十二分努力,终于能恢复到常人这样,很不简单。”医师坐在床边,冷静地表扬着。
“嗯。“
凌欢努力让自己保持平常的姿态,手里的一汪汗却依旧是顺着手掌的纹路流淌开来,
葛薇打量一眼凌欢,睡衣的扣子刚被解开,肆无忌惮地露出一副结实的胸肌和平坦的小腹,小腹虽不至于六块腹肌,两块总是有的。想到这个精壮结实的男人以前是竟有过这种经历,葛薇不由得一酸。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现在赞他,这是欲抑先扬么?一面心不停地抽紧着,只觉得胸口处堵得惶惶然。
“那次的伤让你的脊椎不可避免地形成了脊髓炎。所以,经这次一摔,脊髓水肿侵袭神经导致神经功能麻痹所致的神经功能麻痹,让你再次胸第八以下再次失去知觉。“医生继续道,一面将脊椎骨的片子递给凌欢。
凌欢迟疑了一下,缓缓伸手接过片子,狠狠盯着自己的伤处,眼神闪过一丝暗影:“然后呢。”
李医师严肃地说:“然后必须赶紧治疗,不然,你像上次那样幸运地再次站起来可能性不是很大。“
凌欢抬眼,沉吟道:“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导致永久性瘫痪?“
李医师十分专业而留余地地点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葛薇只道是被判了死刑,现在听得尚且有生机,亦是忍不住问:“医生,怎么治?“
医生顿了顿,十分专业地道:“早期的治疗以激素冲击疗法和蛋白脱水疗法治疗为主,但神经功能的恢复除神经营养药外,需以中药营养神经增强改善脊髓微循环的血运,使脊髓得到充分的血供预防继发性脊髓萎缩变性。并以脊髓神经再生之药、兴奋脊髓激活麻痹休克的神经获得各种神经功能的改善恢复。”
葛薇听得十分迷糊,凌欢绷紧的神经却稍微放松下来:“也就是说,还有机会恢复?”
医生的口气依旧是模棱两可:“完全有这个可能。”
也就是说,完全有恢复不了的可能。
凌欢和葛薇相视一眼……
送走医生之后,葛薇见那两个男人似乎许久没见,四只眼里尽是惺惺相惜,便借回家换衣服的理由离开,剩下两个长手长脚的前运动员开谈男人之间的话题。
“你女朋友??高云问。
“嗯。“凌欢淡淡答着。
“还成,都快有我老婆漂亮了。你说,你是不是不准她打扮,怎么头发都不收拾下?“高云想起葛薇的小辫子,微微惋惜着。
“自己家的给别人看干什么。“凌欢不冷不热地答说:“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看那帮孙子打球我就来气。恨不得自己上去打给他们看看。我们年轻时候哪像他们那么脓包。”高云说着,大拳头捏紧,倘若有几个少年篮球手在,怕是一拳早已下去。
“不怕变成我这样,你就去打。”凌欢斜他一眼:“帮着翻个身。”
一如十四年前受伤时,高云来看他时候的不客气。恍惚中,两人似乎又回到少年时代。市里的医院,阴霾着一张白脸的陈珂少年,一身汗臭味红着一张脸的少年。
高云仗着人198公分的身高,粗壮的胳膊捞着凌欢的胳膊腿轻易地将他翻身过来,接触到凌欢的膝关节时,凌欢的肌肉还是一绷。
“以前的事能忘就忘呗。”高云给凌欢背后垫了一个枕头以支撑那没有感觉的身子,见他表情略有失常,便打趣着:“你也不算矮了,不过站我面前,跟我媳妇似的。”凌欢随手挥出一拳。
这话已是十几年前的老话了。两人是小学、初中同学,一起打老虎机、打球、打架、逃课看球赛,一度铁得像一个人,高云先交了女朋友,凌欢也有了温梅,两人这才没一直粘着。后来,凌欢受伤,他一个人去了省城打篮球,暑假寒假两人聚到一起总是喝到酩酊大醉,胡话连篇倒头睡在一起,工作之后,虽在一个城市,一个在广告圈发展,一个腿伤之后成了教练,却是聚少离多了。
“你再生气他们也成不了乔丹。”
——乔丹,两人少年时一度热爱到发狂的偶像。墙上贴着,脚上穿着限量版,球衣也自己买了23号。可惜,乔丹这个名字已成为历史。
“唉,”高云倒一杯水递给凌欢:“你说,我们这辈子到底图的什么。那时候没命的打篮球,弄得你差点走路都没有机会,误打误撞进了广告圈子,反而混的不错,我还没等打出名堂,就他妈因伤退役了。怎么越想得到的东西抓在手里就那么难。”
阳光渐渐洒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照在两个老友的脸上,眼角微微延伸的纹路,青春痘的深浅印子,打架时候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