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差点一刀解决了苏恒的梅若林,昨晚借着月色离开兰陵府之后,便直奔江边,自驾一叶独木小舟追苏恒去了。
小木舟本就不大,是时又是夜间,摸黑走水路行速自是不快,这梅若林便从体内运起真气逼出一股罡力,催着小舟疾速前行,直至第二天朝曦微上时,发现前方有只乌木的螺旋桨大船,心下一阵惊喜,却又收起那股力道,慢慢划着轻快的木桨,犹豫起来:自己有心投奔苏恒,可毕竟之前差点让他死于自己刀下,更何况,自己之前是三殿下的人,他真的能不计前嫌么?
一面揣度着,梅若林回忆着那张温润而干净的脸,想起那白玉般的公子咬破舌头,使出口中仅有的一枚暗器救皇帝时的情景。
“身为人臣,其他人都在护驾,我岂能袖手旁观?”
梅若林记得那笑,笑得泰然。
回忆起那笑,梅若林只觉得意志更坚定了些,运气催动身下独木舟向前,在晨光中,看到两个起武的身姿,忍不住呼喊道:“喂——请问——前面的船可是苏大人的?”
此时,船上的老头好似没听见似的,一头白头在微升的阳光下飘舞,顺手脱下那双黑鞋冲着少年人的脑门便是一记:“小笨蛋!错了!”
被称作小笨蛋的十五岁少年“哎呦”一声,老头再敲一记:“很疼么!我给你叔叔下针试了真气他都不喊疼!”
少年揉揉发了红的脑门,委屈地道:“因为叔叔没有感觉啊。”
老头摇摇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胳膊拄着脑门懒洋洋地翘着胡子道:“小笨蛋,老头子就在这里看着,你练不好这个动作,等你叔叔回来我就说你坏话,哼!”
少年急忙再猛一转身躯,双臂一格,当空连出三掌,掌掌四不像,再出一掌时,手掌刚落,便有一只鞋挂在他的手指上了。
“啊!”
少年一抽手,老头的鞋子绑当落在船的夹板上。
“捡起来!”
少年以为老头是要自己给他穿上,忙蹲下拾起鞋,却听老头道:“冲自己的爪子狠狠拍!”
少年只得拿起豇豆味道的鞋子冲着自己刚才被脏鞋拍红的手轻轻拍去。老头用食指转着自己的白胡子,微微一乐,忽听远处又喊一声:“请问,前面的是苏大人的船么?”
老头光着一只脚站起来高声道:“不是!”
那梅若林一见那头白发和矮小的身材,自然认得,那是昨日戏说自己刀上的梅花是点心的胡闹老小孩儿,便高喊:“老人家,我认得您!让我上来吧!”
“不让——”老头固执摇头道。
话音未落,只见那只独木舟飞速向自己的乌木船事过来,不由倒退一步,暗道:“好强的内功!”
此时,独木小舟已行至乌木船跟前,那梅若林双头抱拳道:“老人家,晚辈没有恶意,是特为投奔苏大人而来,请允许晚辈上船吧!”
老头摇摇头:“不让!你刀上画着点心就了不起了是不是!”
那梅若林哭笑不得,继续礼貌地道:“老前辈,晚辈诚心而来,希望您和各位不计前嫌,也请您允许晚辈见苏大人一面好么?”
手上的桨慢慢摇着,梅若林突然灵机一动:“老前辈,您若是敢吃,晚辈就敢挖下来!此刀乃我家师傅所赐,老前辈还望给这刀留些情面!”
老头子一听,掐着腰道:“你要挖下来,我就敢吃!”说完,又有些泄气地一跺脚道:“真不好玩,好吧,你上来吧!”
那梅若林便纵身一跃,踏上这乌木船的夹板,冲着赤一只脚的老头抱拳道:“多谢老前辈!老前辈现在可以让我见苏大人了吗?”
老头子一双猴子般的深邃眼睛眨巴两下,打量着身长八尺、面白、下巴发青的梅若林,不由倒退几步,忽觉脚底凉飕飕的,方才想起足上空空,再看一眼彦生,正手握着老头的鞋十分疑惑地望着梅若林,老头忍不住干咳一声道:“怎么脚那么凉啊!”
彦生急忙回过神来给老头套上鞋,老头子穿了鞋,一脸童稚地笑道:“苏小孩身体不好,在舱里睡着呢,不如咱们弈一局怎么样?”
说罢,老头吩咐彦生:“娃娃,找棋盘去!”
梅若林望一眼船舱,虽不小,也不算太大,是一层的船舱,约有三间隔室隔着,大厅空荡荡的,便忍不住问老头:“老前辈,舱内苏大人身边可有人看守,万一三殿下派人偷袭,他毫无反抗能力可怎么办?”
老头子瞪了他一眼:“我们有那么笨么!你小孩儿先跟老头子下一局!”
梅若林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
但见两人石凳上坐定之后,落子如飞,很快,棋盘上已落下大半棋子。
彦生在一旁观摩着棋局——苏恒教过他弈棋,他学得也算不错,望着那落下的黑白子,彦生忍不住十分敬服地看一眼老头道:“老前辈,每一招都被您攻着了,每一处都沦陷,梅大侠棋下到这一步大势已去了吧?”
老头脱下味气十足的黑鞋当着彦生的肩膀就是一记:“你小孩知道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你懂不懂?”
老头话音刚落,那梅若林抬头望了老头一眼,不温不火地在左上角落下一子。
老头子抓起一枚子想落下,手却像是被什么抓住了似的,迟迟放不下,吹吹胡子,另一只手扣扣脑门,脸色也难看起来。
彦生也急忙纵观了一下全局,不由愣住了:刚才老头还杀得气势汹汹,梅若林刚只这一下子,一手棋的一个角却被人家梅若林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