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逢朝是清早进的山,他一个人。
今日天气好,难得山间云雾少,抬眼便能看到前方云巅处的最高峰顶。
从上岛第一日起他就想来这里,终于成行。
进山之后先要徒步穿过一段峡谷雨林,四周静谧,偶有虫鸣声,傅逢朝安静地听,专注脚下,多日以来的纷杂神思终于一点一点归于沉静。
山路不好走,杂草丛生,有的地方甚至没过了膝盖。及至之后的爬坡,更是困难,多是六十度的陡坡,需要手脚并用攀爬,稍一不慎便会滑坠。
好在过于陡峭的地方有攀爬绳可用,沿路那些坚硬灌木枝和裸露的树根也能给人借力。
傅逢朝常年野外探险,这些还难不倒他,他苦中作乐地想着,要是梁那个娇气包在这里,只怕连进山的路都走不上来。
某个瞬间他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另一幅画面穿着西装皮鞋的梁瑾踩在湿滑山道上脚下趔趄时,脸上露出的是和当年梁一模一样的惊慌神态。
所以那天他才会第一时间伸出手,几乎是出自于本能的。
傅逢朝停下喘气,闭眼片刻睁开,屏除那些杂念,继续往上爬。
之后他一路走走停停,到缓坡处歇息一阵又出,翻上山脊,再顺山脊登顶,已是晌午之后。
午后山间雾浓了许多,置身于山巅云海,好似天地浩瀚就只剩他一个。
这里是当地人说的人间最靠近天堂的地方。
傅逢朝长久地眺望前方的山川河海,如果梁看得到,会不会知道自己来了这里,替他看过了这片山和海?
很多年前梁说过的话、许过的愿,哪怕只是一句无心之言,他都还记得,并且一件一件去实现。
这是这些年唯一能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
傅逢朝在山上一直待到入夜,手中镜头记录下一场惊心动魄的海上日落。
最后的落霞沉于海天交接的尽头时,他才不得不离开。
下山的路更不好走,尤其天黑之后,只能靠手电筒提供的一点微弱光亮分辨方向。
傅逢朝走得很小心,到底也有些累了,放松了警惕。一脚踩在断裂的枯枝上没有站稳,陡然向下滑去时,全靠他力气大抓住了峭壁间一段突出的树根,再借力猛地拽住了旁边的一截攀爬绳才稳住身形。
饶是如此他左脚踝似乎也扭到了,手掌和膝盖在磕碰间磨出血,分外狼狈。更糟糕的是,他的手机自口袋里滑落,转瞬已消失在视线之外。
傅逢朝不敢再贸然下山,落到一块山间平地上,打算就地过夜,等明早天亮了再走。
这个地方还有之前的登山客露营留下的痕迹,他寻了个避风处,随便吃了点东西,枕着一块山石半躺下,仰头看头顶南半球的璀璨星空和银河。
只有这样的时刻,他心中是格外安宁的,像他的梁一直都在,在每一寸光、每一缕风里,长久留在他的身边。
风声呼啸中忽而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傅逢朝缓缓转过头,看清远方而来的直升机目光顿了顿,打开了手中电筒。
直升机逐渐靠近,降落在前方山道上。
舱门打开,他的助理第一个跳下来,大步过来。
助理焦急说了什么傅逢朝几乎没听进去,他在抬眼间看到后方跟下来的人梁瑾停步舱门边看着他,没有走近。
目光交汇的一刻,风止云息。
“多亏了梁总找人帮忙,我们才能及时找过来。”助理心有余悸、庆幸不已。
直升机重新升空,傅逢朝冲梁瑾点了点头:“多谢。”
梁瑾垂下的视线扫过他血污一片的手掌,将手帕递过去:“擦擦吧。”
傅逢朝接过,没再像之前那样冷硬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