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紧外套,不想让苏沫看到已经洇出一大块的血迹,抖着嗓子叫他的名字:“沫沫,太晚了,我们回家吧。”
苏沫往后退了一步,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看起来比周千乘这个病号还要脆弱。一件不算太厚的连帽衫裹在他身上,风一吹鼓鼓荡荡。
可以是山林里任何一片叶子,随时被风吹走。
周千乘被这个联想吓到颤栗,鸡皮疙瘩霎时涌遍全身。
“让他们都走吧,”苏沫说,“好吵啊。”
周千乘紧紧盯着苏沫,冲身后轻轻挥手,顾望带着人往后退,一直退到不远处树林里。
“好了,不吵了,沫沫对不起,你先过来,那里太高了,摔着怎么办。”
周千乘说着,尝试往前走一步。苏沫立刻往后退,吓得周千乘马上屏息立正。
他开始说话试图分散苏沫注意力:“今天有人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不要生气,这和你没关系,都是我的错,我会改,一定会改的。你不喜欢的事,咱们以后都不做了。你要还想去研学,那就去,想去哪儿都成。”
苏沫看着他,眼底疲惫至极。
“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苏沫慢慢开口,仿佛陷入一场旧时的梦里,那梦是色彩斑斓的,带着滞后的欢喜和伤痛,成为兰因絮果的典型爱情悲剧实例。
周千乘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耳边除了苏沫的声音,再无其他。
“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跟你一起去学校,喜欢听你说话,看你给我做手工,你的手怎么那么巧,做出来的东西每一件都是稀世珍宝。我没你聪明,不能给你什么,就开始学画画,誓长大之后要开一间很大的画廊,展出的每幅画都是你。”
“还没成年就梦想着长大后要和你结婚,一起吃很多好吃的红豆派和糯米糕,买很多彩带打成蝴蝶结挂在我们房间的天花板上。”
有眼泪从周千乘面颊极跌落,他没擦,僵直站着,仿佛对自己曾经拥有过这样的幸福不能相信。
他真的不想听这些美好之后的“可是”,在某一刻甚至想要捂住耳朵,可苏沫不给他机会。
于是,他听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两个字可是。
“我们有那么多可能,可是,你选了最坏的那种。”
“小时候最怕你上学不等我,怕你周末要出门,怕你带了同学来就不理我。”
“后来,怕上学,那些人打人很疼,骂人很难听,我有时候看到你在远处看着,明明是最喜欢最亲近的人,但却好像完全不认识了。”
“我做错了什么呢,你为什么要那么对我,阿姨出车祸,我爸也付出了代价啊。”
“我都走了,好不容易能开始新生活,好不容易能和别人正常相处了,你知道我花了多长时间吗?”
“你不知道。”
“再到后来,很怕你下班回来,怕我们单独相处,怕你不高兴,怕见到周逸,甚至怕你睡醒,你醒来,我怎么办呢,能躲到哪里去呢?”
“你扔掉的鹅卵石,是周逸送给我的,但那是治病用的。我每次把它握在手里,就会想到海边的落日很美,海鸥自由,风很温柔,水很蓝,而我,是安全的。”
“可这些都让你毁了。”
苏沫很平静地说着这些,平静到让人害怕。至少周千乘的害怕在此刻快要达到顶峰,他慢慢伸出手,扶着身旁一棵矮树,如被某些真相迎头痛击,终于能从旁观者的角度彻底看清楚那人的残忍。
而那人正是自己。
他站相狼狈,风度全无,如果时光能倒流,他此刻愿意倾家荡产回到过去,撕了那个叫周千乘的人。
苏沫摆摆手:“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对你来说不重要,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
这种带着浓重宿命感的话让周千乘肝胆俱裂。
“重要!怎么不重要!你下来,我慢慢和你说,我跟你道歉,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真的,沫沫,你想过什么生活,想去哪里,都行都可以。”
苏沫看着他:“我想离婚,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周千乘握着拳,嘴巴紧紧闭着,一个字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