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以为。”周逸心里涩。他的普世情感和常人无异,因多年正统教育甚至比常人更多一些。
在周长川留给周逸的大量资产中,有一份极其特殊的东西左烬。
周长川一开始就防着周千乘,他知道对方掌权之后未必能让周逸好过,特意留了一个秘密武器,以保周逸平安。只是那时候他未料到周千乘不但算计周逸,竟也有胆子对付自己。
左烬其实不算是周长川的人,他来自一个秘密组织,成年后开始独立行动。组织从雇主那里收取巨额佣金,然后将左烬送给雇主完成任务。任务有很多种,也有很多个,不同情况不同分析。左烬是顶尖杀手,任务有两个,需要特殊口令开启。两个口令都在周逸手里,只要周逸抛出口令,左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使命。
春山空是其中一个口令。
这些年,左烬在新联盟国军部供职,明面上是一位军部高层的行政秘书,身份体面,斯文正经,一派书生气。他私下偶尔会和周逸见面,两人聊得倒是投机。周逸为人正派,远离周家争斗,久而久之,左烬都快要忘了自己存在的真正目的。
而周逸也早已把左烬当成朋友。
私心里,他是不愿意让左烬涉险的。可当他亲眼看着苏沫和父母都困于囹圄,周千乘又对他步步紧逼,他不得不做出决定。
口令既然来了,事情便不得不办。左烬将烟蒂按在烟灰缸里,神色认真:“请讲。”
周逸说:“我要你杀一个人。”
左烬点点头,他猜到了。
周逸到底还是将酒打开,倒了一满杯,这次左烬没再拦。他看着周逸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仰靠在沙上,脸上是少见的迷茫和悲痛。**8月,第九区两年一届的周边关系共促展峰会即将召开。新闻里关于峰会的舆论不断,各种聚会、游行络绎不绝,时评对第九区在周边国际关系中的主导地位、能源大战、aI等议题已经展开激烈讨论,旅游部门倡议游客错峰出行。
周千乘又是忙得神龙不见尾。
苏沫按部就班上学,做研究,参加学术会,偶尔周千乘回来,匆忙陪他吃顿饭,说不了几句话便又离开。苏沫看起来很平静,似乎习惯了现在的生活,没有不满和要求。这渐渐让周千乘放下心来,开始专心投入工作。
峰会召开前两天,大街上巡逻军队增多,每隔几个路口便有荷枪实弹的军警把守。政府开始倡议民众晚八点后尽量不要出门,娱乐和服务场所也都早早关门歇业。
苏沫透过车窗往外看,感受到一种类似大选前的紧张气氛。
“总长还在开会,半小时后结束。”韩秘书坐在副驾上回头,轻声解释,“等到了您先去休息室等一会儿。”
苏沫点点头,韩秘书便不再多说。
最近周千乘总是喜欢接苏沫下课。有时候自己来学校接,有时候让韩秘书把苏沫接到议会大楼,然后两人一起回家周千乘在挤时间见面,苏沫很清楚。尽管如此,他们见面的时间仍少得可怜,因为周千乘送苏沫回去之后,常常吃个饭便又回办公室了。
周千乘开完最后一个电话会议,往休息室走。他步子迈得很快,韩秘书跟在后面几乎要小跑。两人在门口停下,周千乘手放在门锁上,转过头看着韩秘书。
韩秘书立刻将手中的点心递上:“刚送来的。”
周千乘接过来,食物的香气和温热透过纸袋传出来,让他脸上带着不自查的温柔:“辛苦了,你先下班吧。”
这间休息室在总长办公室的最后边,不起眼,是周千乘的绝对私密空间,需要指纹、虹膜、密码三道程序开启。除了周千乘本人,只有韩秘书和顾望有权限入内。
那袋刚烤好被加急送来的红豆糕还烫着人,油渍透过纸袋沾染到指尖上,周千乘扫过虹膜和指纹,按下六位数字密码。
“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温柔女声传来,周千乘捻了捻手指,将油渍随手揩在墙边一幅编织挂件上,再次按下密码。
休息室不大,单人床靠在墙边,另一边是衣柜,靠近窗口有一张柔软的单人沙和一面立式穿衣镜。没有苏沫。
周千乘在门口站了几秒钟,或者更久,然后走到沙旁,将手中的袋子放到小圆几上。
“沫沫,刚买回来的红豆糕,你尝尝。”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回应。周千乘将开会穿的西装脱下来,扔到沙上,转身时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的脸,然后停住了。
那是一张冷静中带着欲望的脸,眼球里爬着一点红血丝,没有笑容,甚至带点不易察觉的偏执和神经质。
原来苏沫平时看到的是这个样子。
他对着镜子尝试挑起一点嘴角,但这种境况下很难笑得出来。他抬手揉了一把眼睛,眼前灰蒙蒙的,然后缓步走到衣柜前,慢慢打开了门。
苏沫蜷在柜子里,两手抱着膝盖,苍白手背上青色血管隆起,头埋在胳膊下面,像只鸵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