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再醒来是在医院。他在注射过一剂帕罗西汀之后睡了很长一觉。
他睁开眼,适应了好一会儿病房里全白的光线,头脑昏沉,心口窒息感仍在。时间仿佛回溯,让他产生错乱,当他看到坐在身边一脸担忧的人时,竟一时认不出是谁。
“对不起,沫沫,我不该走开,对不起,对不起。”周逸重复着苏沫昏迷时说过的无数声对不起。他看起来很懊恼,有浓浓的心疼和悔意。
苏沫缓了好一会儿,才从恍惚中落地。
“是意外,跟你没关系。”他不忍心看周逸这个样子,这让他难过且有压力。
周逸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是独立的个体,如果需要天天黏在一起才能带来安全感,那这不是一段健康关系。**苏沫醒来的当天下午就出院了。他自己就是心理治疗师,了解触过程和成因,不需要再进行心理干预。
在跟盛年之通过电话后,对方建议他恢复已经戒断的药物治疗。鉴于苏沫的病在新联盟国时已经得到有效缓解,所以药量是戒断前的三分之一,时间控制在一周左右。等压力和焦虑彻底不影响情绪再停药。
回到周家,他们依然住在副楼。苏沫除了话更少,其他看不出来。
他后来问周逸自己怎么去的医院,周逸说是保安踹开了卫生间的门,随后通知了他和顾望。
苏沫沉默下来。他不太记得冲出包厢之后生了什么,但隐约觉得不对,似乎有什么被他忘记了。他眼前总是浮现出那个人的脸,抱得他很紧,说“别怕”,说“没有周逸”。那种威压和占有欲汹涌猛烈,让他在混沌中惊醒,但却怎么也无法确定是真实还是一场幻觉。
后来就干脆不想了。
周逸曾小心翼翼问他,这次病是如何触的,他知道瞒着反而会让周逸更担心,便简洁明了地告诉他,是乐队。周逸见他不太想提起,便没细问,既然是音乐,以后多加注意就行。**经历这一出,苏沫有点蔫蔫的,一个人躲在副楼里看书,几乎不出门。周逸忙的时候,原本想让周云际陪着他,可他更喜欢安静和独处,周逸就没勉强。
除夕晚上,周千乘回来了。周长川和莫静安也回了周宅,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一如既往地不热闹也不冷淡。吃饭间隙周长川问了周千乘大选准备情况,又提了几句订婚的事,要配合好,才能起到最佳效果。
兄弟俩都应了,面上和谐稳定。
饭后周长川和莫静安坐车返回疗养院,莫静安挂念周逸,想让他送一程。周逸便跟着上了医疗车。
晚上,苏沫洗过澡躺在床上看书,敲门声响了几次,他都懒得起来。心想他不动,周逸肯定以为他睡了,敲一会儿就不敲了。
可敲门声断断续续不停,仿佛知道他没睡。苏沫有点烦,把书往地毯上一扔,蒙上被子。
他最近情绪很差,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他真的不想说话,不想见人,这里面也包括周逸。他好像又回到了初认识周逸的时候,对亲近的人变冷淡是pTsd被触后的其中一项反应,他没法控制。
敲门声还在响,苏沫掀开被子,怒气冲冲走到门口,砰一声打开门。
然后僵在原地。是周千乘。
他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盖着盖子,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脸上挂着笑,一点也没有大半夜打扰人休息的自觉,往前迈一步,是要进来的意思。
苏沫觉得自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门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千乘往前走,他本能往后退,这一退,周千乘就很自然地迈步进来,并随手关上门。
苏沫没再退,站在玄关处,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晚上十点。不早不晚的时间,不适合非亲密关系的人见面。
“太晚了,我要睡了。”苏沫说话很轻柔,但带着决绝的态度。
“好,”周千乘将手里东西放在小桌几上,“给你放下吃的我就走。下班路过东环,那家店还没关门,就买了些,你尝尝。”
他坐在沙上,不疾不徐将食盒打开,又把分装好的糯米和红豆包拿出来,末了还掏出一瓶芋头奶昔。都是苏沫小时候爱吃的。
摆完食物,他仍坐着,示意苏沫过来吃,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苏沫仍站在玄关,不靠近也不离开,就这么看着周千乘,不躲不避。
周千乘应该是真的刚下班,西装衬衣穿得正式。但司法部大楼在西边,下班是不可能路过东环的。他如今坐在这里,眉目浓重深刻,长腿分开放在小桌几两边,在不大的房间里存在感很强。
沙和桌几靠近落地窗,遮挡着厚窗帘,旁边是苏沫睡过的有些凌乱的床。再加上一个来意模糊的周千乘。单看环境,有种诡异的带着危险的暧昧。这让苏沫感觉像是在自己房间里关了一只野兽,就算它对你表示出善意和温暖,那也是只野兽。
见苏沫站着不动,周千乘将长腿往后撤了撤,换了个思路说话:“沫沫,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些话想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