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机场里没多少人,出入境大厅光可鉴人的瓷砖映出天花板上繁复的镂空装饰。苏沫看过来的那一眼充满不舍和温情——至少在周千乘看来是这样的——这让周千乘心里充斥着一种极其陌生的离别愁绪。
只是那时候他还没意识到,那些愁绪里是隐藏着不对劲的。
◇65、还要什么面子
到达后,苏沫很快投入密集的课程中。他每天睡前都和周千乘视频,时长半小时左右。白天也要回数不清的消息,超过半小时不回,周千乘的电话就会打过来。
苏沫每次都很有耐心,就算上课被打断也没有不悦,这样一直平安无事到第五天。
午饭后,苏沫从酒店房间出来去教室,守在门外的一个保镖立刻跟上。苏沫抱了一大摞书,保镖接过来,苏沫手里只剩下一个书包,保镖还要伸手拿,苏沫笑着说:“这个不沉。”
他们住的酒店就在校园里,从落地至今,苏沫没出过校园一步,按部就班两点一线。午饭后有两个小时午休时间,苏沫偶尔放弃休息,和几个同学在教室里讨论课程。所以他今天又出门,保镖一点也不奇怪。
跟在苏沫身边的保镖是beta,叫阿旗,跟苏沫差不多年纪,是从陆战特种部队退下来的,跟着周千乘好多年,深得信任。周千乘结婚后,阿旗便开始跟着苏沫。
另外三个保镖是alpha,跟太紧不方便,所以一般都是阿旗做贴身保护。另外三人分布在外围,外人很难发现他们行踪,但只要苏沫或者阿旗一声招呼,他们会立刻现身。
阿旗落后半步,到了教室门口,苏沫停下,指一指外面的长椅:“阿旗,你坐这儿等一会儿。”
阿旗发现今天来的教室不是之前那个,不过他们常常换教室,他没多想,很谨慎地说:“我先跟您进去,再出来。”
之前每次苏沫上课或者去一个陌生环境之前,阿旗都要先进去巡一遍,以防有埋伏或者危险。苏沫已经习惯了,知道拦不住,便默许阿旗一起进了教室。
教室里有个三十岁左右的alpha,戴着眼镜,正坐在书桌前整理资料,见到苏沫微笑着打招呼。
阿旗检查一番,没发现意外,便走出了教室。
大概十分钟之后,教室门打开,苏沫探出头来跟坐在长椅上等候的人说:“阿旗,来帮个忙。”
苏沫让阿旗半躺在沙发上,和那个alpha低声讨论几句,随后跟阿旗说:“我们要做个催眠测试,需要完全没有心理学基础并且意志力坚定的对象,实在找不到人了,你能把其他保镖叫进来吗?”
阿旗不疑有他,说“好”,然后打电话叫人。片刻工夫,教室里陆续走进来三个保镖。
“辛苦大家,”苏沫很有礼貌地道谢,“很快就结束。”
之后苏沫和那个alpha一起,用很多专业术语讨论问题,阿旗听不太懂,只是很配合地按照苏沫说的话做。他躺在沙发上,柔和的光线裹在身上,很轻很软,凝视着墙上高度超过自己水平视线的某一点,很快闭上眼睛。
阿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纷繁复杂,光怪陆离,等他完全清醒过来,苏沫已经不见了。屏幕上,苏沫带着口罩帽子,背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从学校后门离开时瞥了一眼挂在高处的摄像头,然后十分从容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向机场驶去。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机场出入境大厅的监控里。身影只一闪,便消失不见。
周千乘盯着监控,听人汇报搜寻结果。从苏沫失踪到今天,他没合过眼,导致他眼眶发酸,心脏跳得也慢。这两天他也没怎么吃东西,吃不下,怀疑自己得了低血糖并且产生幻觉,不然为什么眼前总是发黑,而且老是听见苏沫的呼吸声呢。
很轻,拂过他耳际,喃喃说着听不清的话。
——我回来再吃,回来再补,回来再学。骗子!
那几个行李箱还留在房间里,根本没打开过。那些带来的空气炸锅,肉丸子,补课学习材料,全是障眼法,全是为了离开做准备。周千乘翻遍行李箱,发现只少了证件,苏沫甚至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走一件。
周千乘握紧鼠标,一遍遍看监控里苏沫离开的身影,试图从中间找出一丝留恋或者被胁迫的痕迹,然而没有,自欺欺人的那些想法很可笑,且无力。
周千乘已经跟盛年之谈过,对方固若金汤,油盐不进。
他几次想要拔枪,崩了这个助苏沫离开的罪魁祸首,都忍下来。盛年之仿佛看透了他,面色沉定,不卑不亢。
“沫沫的病根本没好,且有自毁倾向。再留在你身边,他的结局一定不是你愿意看到的。”
“你胡说!”周千乘站起来,声势骇人,“他早就进行过系统干预,上级治疗师也出具了健康诊断,他的病已进入整合期,虽然不可能完全治愈,但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完全没问题。”
“一个优秀的心理治疗师,如果连这点伪装的本事都没有,那你也太小看他了。”盛年之说,“周总长,您不要失了独立区领导人的气度。您有四方之志,济世安邦之才,就放过他一个小人物吧。”
“放过他?”周千乘看着盛年之,“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他真的试过——苏沫的隐忍和痛苦他不是看不见,他自己也屡屡因为苏沫导致感情用事判断出错——可是那个放手的念头就像某一刻的灵感,转瞬即逝,丁点痕迹不留。
况且苏沫怎么是小人物呢,他像一座山横亘在周千乘眼前和心里,根本翻不过去。